“琳大师,现有的十几套语言其实并不复杂,而且各有优势,各有其成熟的配属环境,我认为没有统一的必要……”
“我不否定你的观点,不过归根结底还是‘通用性’,你否认的是基于魔具阵法本身的通用性,但通用性还有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操作者。”
“琳大师”的语调没有丝毫波动,继续道:
“你的魔造水准不低,‘灵环献祭’的确是种适合魔造学的修炼方式,但即便是你,接受起‘雷压效应’来也很困难,我无需多说‘雷压效应’甚至‘粒子’思想在‘能核改造’上的恐怖之处,‘能核改造’也是每一位魔造师必须进入的深海,不过人间界域还有为数众多的普通人,他们天赋低微,晋阶大师几无可能,有些甚至根本无法修炼,‘能核改造’的伤害也不会危及生命,所以他们可以不用在意能核改造失败,也不用在意会失败几次,只要智慧足够,他们同样可以学习大师甚至宗师级别的魔造知识,潜力极为巨大,只要他们掌握了这门通用化的‘虚体语言’,就能借助扩容后的‘辅助运算架构’,达到魔造大师甚至宗师级别的大脑算力,在这个通用‘界面’上面进行设计、验证、乃至创造,为了这个前景,通用虚体语言、通用环境界面、通用的辅助运算架构缺一不可,这确实是件庞杂艰难的工作,需要考虑的要素很多,以后还需继续进行更新迭代,但只要初版界面完成,至少对于这件魔具来说,所有的控制、数据、信息交互都会变成通用界面上可视化的图形和按键,任何人借助技术手册都能完成操作。”
“……琳大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特意设计出一门通用虚体语言,还要构筑出一个工程庞大的环境界面,目的只是让您今后不用操作这件魔具?”
“从结果上看,是的。”“琳大师”淡淡回答:
“这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案。”
她不由得沉默下去,似乎强自按捺住了某种冲动,片刻之后却又犹豫起来,眉心也深深蹙起,仿佛内心深处依然存有很多忌虑,但终于开口说道:
“琳大师……您先前说过,在我接受‘自激附魔’和‘雷压效应’之前不会讲解‘红莲’,我认为现在可以了!”
尽管脱离了肉体桎梏,但这具胶质躯体依旧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张眼,目光已然凝若顽石!
“您放心,任何后果都由我自行承担!”
“好吧,既然你坚持。”
“感谢您的慷慨!”
“不用,等价交换罢了。”
“琳大师”脸色毫无波澜,那柄精工打造的“红莲”魔具出现在桌上,两朵小巧的“莲花”晶莹胜玉!
“红莲”正处于折叠状态,从她的距离望去更显精美,底端却已空了,她知道那里原是一根密切契合的奇怪构件,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见过“琳大师”将那构件拆卸下来,然后安装到“暗谱仪”上,再与长长的探针接到一起。
“我跟你提过一次那块天外陨石,它拥有我无法完全理解的黑暗元力辐射特性,在研究中我发现,这种辐射作用在铝质匣体上,竟能把‘铝’转变成为一种仅有两分多种寿命的‘磷’,而这种不稳定的‘磷’在释放出某种雷系元力之后,最终则会变为稳定存在的‘硅’,虽然中级魔造理论对于‘光雷效应’涉及不深,但这个现象,应该也是‘光雷效应’的某种特殊实例。”
“琳大师”忽然收声,静静望着她,她的躯体似乎突然之间膨胀了几圈,许多浓重胶点在表面附近四下游走,有些似乎就要刺出体外,半晌之后,才逐渐平缓下去!
“这种特殊现象我无法给出解释,在新的参数或者条件出现之前,我建议你和我一样,把这些思考视作一个可以随时‘中断’的‘线程’,将它们暂时‘悬挂’起来,可以有效避免陷入混乱状态。”
“琳大师”此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却依旧淡漠:
“抱歉,‘线程’是‘窗’里的概念,你尚未听过,如果你感兴趣,我现在便可讲解。”
她连忙摆手示意不用,“琳大师”平静地“嗯”了一声,继续道:
“这个现象是后续所有试验的基础,我发现‘暗谱仪’的发射器件与天外陨石非常相似,输出功率也稳定可控,于是我将可以得到的所有稳定物质制成实验薄片,利用‘暗谱仪’反复实验,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稀有的‘红宝石’其实是种含有微量‘铬’元素的‘刚玉’,主要成分是‘三氧二铝’键合构物,在经‘暗谱仪’长时间辐射后,‘红宝石’薄片上却能放射出一种非常纯粹的红光,其波长约为694纳米,中心频率在432太赫兹左右。
“光的重要属性便是频率,可见光与光明属性元力其实都是七种不同频带宽度的集合,这是‘波动’论的一个重要根据,真实性毋庸置疑,但现有魔造理论并不能产生出如此纯粹的光线,这说明‘红宝石’在‘暗谱仪’辐射这个唯一因素影响下发生了某种变化,频带宽度极窄的红光就是受激响应。
“应激而发,所以我称其为‘激光’。
“我仍旧无法解释这束红色激光的深层机制,不过应用却很简单,只要维持外界足够的辐射,把一根棒状‘红宝石’像光系法术——‘圣光锤’那般打磨成与红色激光波长相干的‘谐振腔’,两端进行抛光精磨,以保证外置器件的平行度,然后在其一端放置红色激光的全反射晶面,另一端则用半反射的材质包裹,可以让一部分红色激光通过,红色激光会在红宝石棒两端来回反射,在谐振腔里持续汇聚累积,最终便有足够强度的红色激光透出棒端,在两朵全反射晶体结构控制下稳定存在,便可拥有极强的攻击力。
“这就是‘红莲’。”
或许是有“波长”和“频率”的存在,数值也很精确,胶质躯体的状况还算稳定,她定了定神,继续问道:
“琳大师,您曾说‘自激附魔’并不完善,需要对‘红莲’的进一步研究,我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频率就是最直接的联系。”“琳大师”取过那件魔具,道:
“‘自激附魔’的实现是依靠‘逆雷压效应’产生机械振动,然后强制叠加到能量态的元力上去,用‘雷磁理论’解释的话,这种叠加其实就是两个时变信号之间的‘调制’。
“但机械振动频率也有其上限,在更优秀的材料发现之前,最多只能达到3吉赫兹左右,只能涵盖很小一部分元力频带,而‘红莲’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研究方向,也是某个暂时未知却必定存在的新型理论实例,前两日我一直在用‘暗谱仪’实验各种物质,也寻找到许多微弱迹象值得深入探索,我认为,既然‘三氧二铝’键合构物具有这种属性,那么参考不同‘暗谱色卡’可以表征不同质符文物质的频带特点,其它的单质构物、键合构物应该也有这种属性,区别或许是天外陨石那样的辐射源,又或许是温度、压力、物质纯度等等因素,而这些物质所能放射出的‘激光’也必定会和‘暗谱色卡’类似,有着高度凝聚却彼此不同的中心频率,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迈进的话,只要寻找到足够品类的‘激光’,就能弥补‘逆雷压效应’的空缺,逐步填充‘自激附魔’所能应用的频带范围,或许还能发现某些新的应用模式。
“这是一个更加漫长更加未知的领域,按照目前进度,我只能解释到这里。”
她点点头示意听明白了,此时第二声号角刚刚响过,毛茸茸的白帽子也已攀回“琳大师”的头上,那张雕塑一般精致的面孔静静望着她,不知怎的她竟心房一颤,某种说不清楚的异样感觉暗自滋生开来,不禁微垂下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几团废弃草纸,她连忙抽出一张展开,轻声问道:
“琳大师……请问这张图是什么意思?”
面前这份平静似乎顿了一瞬,隐隐又有晶白之色透出双目,就像伏案工作之时。
“都拿过来吧,我看一看。”
几日来的疑惑被她继续压住,依言把所有纸张摊到桌上,而“琳大师”整整看了五分钟之久,却是摇头。
“这是‘他’的研究,你应该去问‘他’。”
“……‘他’?”
“是的,‘他’。”
“琳大师”淡淡回道:
“聪慧如你,应该很早就发现了,这副躯壳里如今并非只有我一个人。
“你可以叫我‘出离’,叫‘他’‘清明’或者‘混沌’——我倾向于后者,还有一具映像叫做‘暴虐’,你不会希望认识的。
“一年多前你就见过我,是我击败了你,那时我尚未完全诞生,不过因为某种因素,现在‘他’是这具身体的主导者。
“至于你第一天的请求,我也无法回应,尽管作为‘实验助手’而言你非常优秀,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但你同样需要‘他’的允许。”
她默默站在桌前,再度点了点头,继续望向那双晶白。
“琳大师……您认为这些草图公式都有什么含义?我想先听听您的看法……”
“你要知道,除了战斗或是某些必要合作之外,我们很少干预彼此,一般也不会窥探对方的研究,因为思想之间的分歧必然会导致争论,这是显而易见的因果逻辑。”
“琳大师”的面色不见半分喜怒,但语气似又淡漠了些。
“‘海绵大师’的‘神经网络算法’给了‘他’某种灵感,‘他’认为那是一种基于权重、概率、分立结构的模糊识别方式,而‘固有频率’隐藏在纷繁芜杂的元力频带当中,也是一种具有不确定性的模糊系统或是模糊集合,为此他设计出了一道用于表征模糊集合的‘隶属函数’,来计算某个确定特征在模糊系统里的隶属关系,再通过一步步的加权、迭代,逐级进行推算。
“这种‘模糊理论’的本质毕竟是概率运算,我非常认可,但这几张草图却并非如此。
“‘他’似乎认为,任何一个初始参数或先决条件已被决定的系统,在动态变化中却会产生随机性甚至混沌性的不可预测结果;‘他’似乎还想进一步证明,任何一点十分微小的初始条件变化,经过系统的不断放大后,将会使整个系统的运行状态发生极其巨大的差别;‘他’或许认为只要证明了这些,就能找出某些深层规律,进而通过控制初始条件,达到‘他’想让整个系统达成的效果。
“这些公式推演便是他的尝试,尽管都是错的,这些草图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在我看来,却是因为‘他’的计算无法达到我的精度,所以也是错的。”
表情淡漠的“琳大师”,在第三声号角响起前的三分零七秒钟准时站起身来,边走边道:
“就像‘容’字符一样,只要初始条件不变,就永远只有‘导通’与‘截止’两种状态,就只能产生‘0’和‘1’的二进制数流,确定的输入、确定的系统,就必将得到确定状态的结果,这是基于因果逻辑的决定论,也是我,乃至整个魔造之学得以存在的根本。
“‘他’真该叫做‘混沌’,连理论都如此混沌。”
…………
巨大的篝火映照着整座广场,或粗犷或悦耳的笑声,欢快的歌舞声,酒囊碰撞和大口吞咽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今晚的酒局行将结束,五只酒囊均已空瘪,红袍神官歪在营帐脚边,早已人事不省,酷似罗兰的那个家伙最近却没有陪到敬酒结束,在吃饱喝足又胡侃一通之后,那个家伙便会心满意足地提前离开,就算没有收到冰花,也会笑嘻嘻地朝他挤眉弄眼一番,顺便拐个小弯,替他拉上军团长大人的毡门。
除了屁股底下这张椅子,年轻的魔造大师自然没有收拾桌椅碗筷的机会,胶质身影早已整理完了大半,严肃地就像行军打仗一般。
他起身准备回帐,想了想又停住了,问道:
“乾雪,我们的事‘出离’告诉你了?”
“嗯。”胶质身影轻声回应,却忙碌不停,可以搬运的东西早已被七八条胶质手臂逐一拿住,还有一根悄悄探向他的手边。
“别这样……”
他无奈地高高举起椅子,无奈问道:
“你怎么不问问他,要你一根手指到底因为什么?”
“等价交换很好,一根手指而已,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他的脸色青红变幻,声音却比呼啸的朔风还要阴冷!
“‘出离’是在一点一点吃掉你!我们正在一点一点吃掉你!你明白么?!”
“嗯,我明白。”
他刚想继续加重语气,却被迎面而来的一只手堵了回去。
胶质身影平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胶质的纤薄双唇,胶质的齐洁玉齿,仿佛盛放时节的樱瓣!
只听到她平静在说:
“琳大师……
“御……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不过……
“为了我的魔造之学……
“为了梦想……
“我乾雪心甘情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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