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其实能肯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加上刘黑儿在稽胡一族中的地位,封爵是板上钉钉的。
若不是出身尉氏刘氏,刘仁轨都眼红亲卫统领这个职位呢。
刘黑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将手上的肉串翻了个边,火光映射在他的脸上显得忽明忽暗,如果半年前在灵州的是这位邯郸王就好了,自己一定会力劝叔父选择大唐而不是龟缩一地的梁师都,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幅模样。
不过,现在还不迟,刘黑儿心想,近日所见,唐军将校无不奋勇,兵精粮足,士气高昂,主帅邯郸王更是人中之杰,梁师都还能撑多久呢?
记得叔父就驻军原州、灵州边境处不远,如果能顺利拿下箫关,自己若能劝叔父归附大唐……
刘黑儿还在遐想,那边李善刻意的笑着点评范十一烤制的鸡翅膀,后者显得有些委屈,没油没调料,甚至都没木炭而是用火苗烤的,能有多少吃啊……不烤焦已经不错了。
“算了,也还行,至少是熟的。”李善笑吟吟道:“今晚轮值排好了?”
聚集过来的张仲坚点头道:“我与平原郡公分上下半夜轮值,之前范十一送来的木柴足够支撑到明早,不需要耗用今日带来的木柴。”
段德操看向皇甫忠,“茹水河真的结冰?”
“冻得坚实。”皇甫忠非常肯定,“不过葫芦河没有结冰。”
李善微垂眼帘没吭声,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皇甫忠前些天冒险去了一趟,在葫芦河隐藏了几艘小船,作为一行人的退路。
不过李善希望用不到那些小船,一旦用了,不仅是箫关无望,更是意味着大部分人都会战死,小船能装得下几个人啊。
范十一轻声道:“有桥梁能过葫芦河,但为隐藏踪迹,需要绕路。”
“按照计划,应该是后日正午时分抵达箫关附近。”皇甫忠接口道:“今日行军速度不算慢,其实比之前预计的还要快一些。”
“后日……”段德操面目有些扭曲,显得极为狰狞,“正好是除夕啊!”
“都吃完了?”李善突然问。
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范十一眨眨眼,“三郎与平原郡公在那边吃过了,郎君是没吃饱?”
李善摇摇头,默不作声的将靴子扒了下来,放在火堆边烤着,范十一、皇甫忠嘴角都抽了下,他们靠的最近,一股脚臭味已经在鼻间缠绕。
抱歉,李善前世今生都是汗脚。
而对面的张仲坚却点头道:“让所有人都将靴子脱下来烤烤。”
段德操也赞同的点头,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延州比原州更靠北,也更冷。
一刻钟后,浓重的脚臭味弥漫在整个石洞内,这股味道……啧啧,李善突然想起前世读本科时候的一位有洁癖的舍友,每次自己洗脚的时候,这位兄弟都要出去抽根烟。
如果那位兄弟在这儿,怕是宁可在外面熬一夜然后被冻得硬邦邦的。
靴子外面一层是牛皮,底部是用厚厚的布包裹的,中间还有木头隔层,里面铺垫了一层干草,不过现在已经湿漉漉的了,李善索性将带着臭味的干草掏出来烤着,不过要小心别被烧掉。
此次全军中,真正出身世家的不多,段德操勉强算一个,不过这位为了雪耻,这点小事肯定是能忍受的……而刘仁轨就有点撑不住了,李善瞥见那厮脸都青了。
不过让李善意外的是,刘仁轨犹豫了会儿后居然移到这边来了,李善微微后仰,两只脚探长烤着火,笑问道:“正则这是?”
刘仁轨干笑几声,小声道:“刘黑儿那脚更臭。”
一旁的范十一笑喷了,冲着那边的刘黑儿嚷嚷,后者一脸的无辜。
“殿下,不知箫关驻军兵力如何?”
“放心,只要能抵达箫关,必胜。”李善平静的说:“箫关内只有两千梁军,你觉得除夕日,风雪天,他们会严阵以待吗?”
经过长时间的谋划,李善、窦轨、苏定方以及皇甫忠都很确定,奇袭箫关的成功几率不小,特别是在如今风雪交加的季节中,梁军不可能想得到唐军舍弃固原不攻,而长途跋涉,步行北上,越过茹水河、葫芦河,在除夕日神兵天降杀到箫关。
只要抵达箫关,八百锐士必能破城,李善相信,仅仅是唐军旗帜的出现,就足以动摇梁军的军心。
说到底,关键在于李善利用了梁军的思维死角,他们觉得距离太远,困难太多,而这些不可能恰恰是唐军要利用的地方。
但同时,李善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自己利用的东西,那些困难,也是唐军最为艰难的……抵达箫关,就是胜利,但问题就在于,能不能顺利的抵达箫关。
李善隐隐感觉到,自己这次的谋划未必不会成功,但或许会遭遇之前自己预料之外的艰辛。
不再去想那些,李善沉默的等待湿漉漉的草被烤得柔软,等待靴子里里外外都摸不到一丝湿意,就套上靴子钻进了帐篷,还要熬一天半,很快很快的。
第九百五十九章 雪夜下箫关(六)
似乎老天爷在帮助梁师都,又可能是老天爷要给李善此行增加一些难度,腊月二十九日这一天,原州风雪大作,呼啸的狂风将地上的积雪都卷起,似乎整个天地都在颤栗。
握在枪杆上的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但李善不能也不敢放手。
今日一大早启程的时候,大雪都已经停下,没想到却是狂暴之前的暂歇,临近正午时分,铺天盖地的大雪与让人都站不稳当的狂风同时降临,张仲坚不得不让士卒以长枪相握才能保证行军队列不至于散乱。
虽然也曾经在代州待了一年多,李善也曾经在大雪中率军出战,但他从来没见过,甚至都没想象过这么大的风雪,十步之外,隐隐约约连人影都看不清晰。
风大到什么地步,刚开始的时候,张仲坚试图在前军悬挂旗帜来指引方向,结果还没撑过一刻钟,被狂风肆虐了不长时间的大旗居然被吹裂了,看着破裂的旗面被狂风卷着飞上空中,李善当时都蒙逼了。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等待了两个月,最终挑选了今年冬季可能是气候最为严酷的一天出兵,李善在心里想,难道去年射落汗旗的时候将自己这辈子的运气都耗光了吗?
白茫茫的峰峦山谷间,静悄悄,空荡荡,似乎这儿是飞禽走兽也要避之不及的死地,几百人如同长蛇一般蜿蜒着向西北方向,这么冷的天,什么样的蛇都要冬眠啊。
绝大部分人都已经麻木了,甚至意识都已经开始有点模模糊糊,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了正常的反应,他们只握着手中的枪杆,机械的迈动双腿,跟在前一个人的身后。
“郎君!”侯洪涛扯着嗓子吼道:“抿口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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