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线索
我从国内某个著名警校毕业后开始做刑侦这一块儿的工作已经有七年之久,从一个不知名的小警探到现在的荔香市公安局白沙区刑侦大队大队长,我到过无数犯罪杀人现场。既见过静寂的死亡,也见过血淋淋的死亡,还见过形形色色的杀人手段和尸体。
枪杀、毒杀、虐杀、奸杀……
无头尸、截肢、溶尸、焚尸,甚至已经发臭了长虫子的尸体……
我到了白安乐说的地点,刚进入已经封锁起来的现场便看到一具女尸。女尸让我觉得有些恶心,这是我在犯罪现场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作为一名久经考验的刑侦人员,无论是什么样的犯罪现场我都会保持淡定。然而这个早晨,我想说我淡定了,但我内心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他妈的,太狠了”。
确实是太狠太残忍了,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杀人手法。女尸干干净净地躺着,没错,就是干干净净,她死去的时候特别体面。凶手可谓是给她留足了面子,死前没有被性侵犯,也没有遭受任何变态的虐待。看看这个女人,身材婀娜苗条,皮肤白皙,高挺的胸部,手指甲和脚趾甲上还涂着油光滑亮的甲油,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漂亮而迷人的女人。当然,我也不排除她是个已经到更年期了还贪图自己的美貌,天天幻想着自己十八岁的女人,为了留住自己的青春,故意把自己搞得时尚而魅力犹存。很可惜,这个女人“长”着一张狗脸。没错,这美丽的身体就“长”着一颗丑陋的头颅。
如果不是亲临现场,我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着一个这样的人,一个长着狗脸的女人。好吧,我得重申一遍,死掉的这个女人,年龄不详,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和大多数尸体不一样的只有她那张狗脸。说真的,赶到犯罪现场看到了这样一具尸体之后,我的心顿时一阵阵地发寒。我真的想不明白,凶手和这个女人有什么血海深仇?杀个人至于把人家整张脸都毁了吗?毁了就毁了,至于改成某种动物的脸吗?我心里不仅对凶手产生了种种鄙视,我也知道,凶手处心积虑地杀掉这个女人,无非是在挑战我们公安局的威严,挑战我这个刑侦大队长的威严。每一个犯罪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地掩盖真相让自己得以脱身,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想,这一次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凶手。
我开始感叹凶手那精湛的易容手段,好好的一张脸,也许还是一张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在凶手那精湛易容手段的疯狂侵略下变得面目全非。漂亮的脸蛋变成了一张丑陋而瘆人的沙皮狗嘴脸,皱巴巴的脸庞,鼻子嘴巴连成一片。女人脸部的皮肤被整得粗糙,骨骼被手术刀进行各种错位,一张无可挑剔的沙皮狗嘴脸也就这样无可挑剔地长在了这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死了,死因我暂时不知道。但是面对这样的一具尸体,我浮想联翩,如果她没有死,她活生生地走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会有多少人会畏惧她?会有多少人会因为她而每天晚上做噩梦?异类、外星人、怪物、僵尸、变种人……我想她身上的标签一定会一个比一个诡异。凶手这么杀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这个世界上的犯案手法千奇百怪,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星期前那一桩看似自杀实是凶杀的案件。
一个星期前我们接到群众报警,说是有人死了。当时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死的人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孩,血淌了一地,满屋子血腥味。死者让我浑身不安,我想象不出一个正值华年的女孩是如何做到割喉自杀的。
死者在被害后五天左右才被发现,被发现的原因是腐尸的臭味传到了隔壁家。女孩的父母因为出差不在,她一个人在家,因而死了也没有谁可以及时发现。女孩平时是出了名的乖乖女,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对人也很有礼貌。据说学习成绩还不错,在学校和老师同学的关系也超好,在家和爸妈关系也不错,没理由自杀吧?
我的“御用法医”白安乐给我的报告说女孩死在一个封闭空间,本来还以为她是因吸食氯胺酮这样的致幻药物才导致自己挥刀割喉的,但她体内五脏六腑很正常。她的死因是喉咙被割了八刀,伤及动脉流血过多。女孩自杀的可能性很大,自杀动机却找不到。
一把水果刀紧紧地握在女孩的手里,她粉嫩的脖子已经被割得皮开肉绽,她怎么能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肯定不是一刀就能解决的吧?她握刀的力度和手势,看上去的的确确是自己割开自己喉咙的。不过,于情于理我都不怎么相信这是一起自杀案件。
想到那个疑为自杀的女孩,我不由得微微一笑,割喉自杀,想想都觉得有些可笑。可是,这个世界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比如我眼前这个女人,整张脸就已经惨不忍睹了。这是一个棘手的案子,我不知道凶手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仅仅是他杀人的这一招,我就已经由衷地对他有些敬畏了。当然,不管凶手是谁,不管他有何狡猾而高明的手段,他最终都会被我归案。做刑侦那么多年了,我手上还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我想,也许我开始有些骄傲自大了。
面对女尸,我心里也有些兴奋,这种变脸杀人手法和三年前那起变脸凶杀案如出一辙。
三年前的变态回来了吗?
女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我掏出一根烟点燃。我不是很喜欢抽烟,不过,偶尔点一根来打发打发时间,还是很有乐趣的。
白安乐正对女尸进行各种检查,我等着他的检查结果。我和他关系一直很好,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长得比我还帅,斯斯文文,不抽烟不喝酒,警局里对他倾心的姑娘可不少。不过他至今还是单身,他好像对谈对象结婚这类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
白安乐很有才华,做事也一丝不苟,这样的男人算是人间极品了吧?每次有案件的时候,他一到犯罪现场,整个人就会进入一个忘我的状态,整副心思都在现场和死者身上。这种时候,他不喜欢被人打扰,也不喜欢被人问话,只会用自己明察秋毫的精神不停地挖掘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不过,三年前的变脸凶杀案,他和我一样,铩羽而归。
习惯了白安乐之后,我这个话痨每一次看到他在犯罪现场就会噤声。我知道,白安乐总会给人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而这种意料之外的东西可以让我们迅速地破案。看着白安乐正戴着白色手套仔细地检查死者尸体,我不禁微微一笑,这一次这家伙会说什么呢?
他眼前可是一具与众不同的尸体,这具被人整容了的尸体看上去恐怖又恶心。凶手到底是想干吗?引人注意吗?杀个人也要这么费心思,该不该称呼凶手为变态人士?白安乐脸色很难看,他似乎遇到了什么瓶颈。我想起以前,他总是能很快地在犯罪现场找到对我们有利的证据和痕迹,而这一次——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我们来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三个小时了,刚刚买的一包烟都快被我点光了。我现在很急切,对任何案件我都有一种精神上的冲动,我渴望案件的真相在我这里慢慢地浮出水面,直到真相大白。
“胡黎,你有什么看法吗?”姗姗来迟的副队长柯小夏看过犯罪现场之后问了我一句。柯小夏,大龄女青年,谈恋爱、相亲就跟吃饭一样,但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给嫁出去。她不替自己悲哀,我都要替她悲哀了。
柯小夏是我的新任副队长,她刚刚被提拔上来代替要调走的舒男,我和她的搭档算是刚刚开始。我以前听别人说过,柯小夏是一个很不好惹的人物,现在我算是领教了,别人都称呼我“大队长”,她总是直呼我的名字。好吧!看在她长得还挺漂亮的份上,我原谅她了。不过,奇怪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一直嫁不出去呢?
“凶手的手法很诡异,我目前还没有什么看法。我现在还得等老白的说法,你如果想要我说点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这件案子很有趣。”我笑了笑说。
“很有趣吗?人都死了,你还说有趣,胡黎,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年头还管得了什么?开心就好了。一句话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呵呵,那我们尽快破案给死者一个公道吧!”柯小夏不再说什么了,我还以为她会跟我讲一堆大道理。一句玩笑话就能引得她说出一堆让人难以接受的大道理,这一向是她的风格。她就是那种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了沙子的人,难怪在警队里她有个绰号叫“小辣椒”。
“公道总会有的,对了,那么迟才来,你跑哪里去了?”我问道。
“要你管。”柯小夏干巴巴地回了我一句。
“嘿!我比你大一级,我怎么就管不了你呢?一个个都像你这样迟到,我们还办什么案子?犯罪现场早被毁掉了,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我有些生气了。
“拜托,今天是星期六,我要休息的,我能来就已经不错了,大叔。”柯小夏说完,我彻底无语了。我苦笑一声,同时心里也打了个突。大叔吗?也对,今天是全队休息的日子,柯小夏理由很充足,我这个老糊涂。看到我不再说什么,她就有些亢奋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胡黎,胡大叔,凶手会不会是一个变态?”
“是不是变态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凶手心思缜密。对了,不要叫我大叔,我看上去很老吗?你都二十好几了吧!咱们都差不多年纪。”我很反感柯小夏称呼我“大叔”,但柯小夏乐了,笑道:“哎呀,你生气了?我说你至于这么小气吗?我看别的地方那些大队长都是三四十岁的,都是要称呼叔的人,我叫你叔也不足为怪嘛!”
我说:“你这是嘲笑我吗?”
柯小夏说:“不,我是巴结你。”
我低下头,说:“有你这么巴结的吗?”
柯小夏说:“不这样,难道叫我让你潜规则吗?虽然我长得还不赖,不过,你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以身相许。”柯小夏说这话时笑嘻嘻的,这家伙脸皮真够厚的,跟舒男完全不是一种风格。我抬头瞪着她,她叫道:“怎么?你真看上我了吗?哎呀,胡黎同志,你可不能乱来,我们不适合的。”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我有些烦躁,刑侦大队怎么就录取上这种货色了?
“行,行,看在你脸都红了的份上,我不说了。”柯小夏得意扬扬。
我真想给她一巴掌,便不再跟她说话。她转而去跟旁边的队友搭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天性如此,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我觉得我已经算是一个话痨了,但遇到了柯小夏之后,我才知道我每天说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大家都等着白安乐给答案,闲着也是闲着,柯小夏那么热情,队里的人都围着她聊天。我静静地在一边站着,心里很不安。对付那些有头无脑的对手,我可以简单直接地抓住他们,这次遇到这么一个高智商对手,想抓住他哪有那么简单?真是闹心。
看到尸体之后,我就知道这件案子很复杂,凶手不是变态,他应该是一个邪魅,一个妖精。加上白安乐到现在都没有回话,案情似乎显得更严重了。柯小夏侃侃而谈,队友们哈哈大笑,本来很沉寂的犯罪现场突然被他们这伙人的笑声给撕裂。我不知道他们聊什么聊得那么好笑,但是我也不想加入,整队人马要是个个都不正经,那就玩完了。不一会儿,有个队友笑着笑着说受不了回到我身边,看到我一脸严肃,他低声说:“副队讲的黄段子笑死人了,队长你不参与一下吗?”
“黄段子?”我吓了一跳。队友还在笑,笑完才说:“对啊,想不到副队懂得那么多,哈哈,笑死了,她讲的黄段子笑料足又很经典。”这一次我真的生气了,就走到了柯小夏身边。她还在说,好像在说一只好色淫魔和一个女孩之间的什么故事,我一把拽住她,说:“柯小夏,你给我打住。”
柯小夏回头看到是我,拍手叫好:“胡黎,你也被我的故事吸引了吗?太好了。”我不由得火冒三丈,这里是犯罪现场,这里是受害者被杀害的地方,柯小夏居然在这里讲段子,我怎么能容忍她?刚刚还教训我对死者不敬,现在自己倒好,讲起黄段子来了。想到这些,我实在遏制不了自己的怒意,骂道:“你再说下去,我马上把你请走。”我发火了,大家都安静下来,柯小夏满脸的委屈,她低声说:“我不过是想大家开心开心嘛,你不是经常说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你一个女孩,讲这些就不知羞耻吗?”我骂道,我可从来不会说什么开心就好。
“胡黎,我怎么不知羞耻了?”柯小夏瞪着我,她还很有理咧!
“你……你给我正经点好吗?”
“你少跟我装模作样,都是有老婆的人了,年纪也都一大把了,又不是儿童。”
“你说,在这里聊那种东西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
“好了!不许再说了,谁再闲聊我毙了谁。”跟女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我不想争下去了。大队长跟副队长吵起来,最后爽的还是旁观者。对于柯小夏,我就想不通,刑侦大队怎么会招她这种人进来?飞扬跋扈、毫无纪律的家伙,去死吧!队友们都散开了,柯小夏狠狠地瞥了我一眼,说:“有意思吗?你这样做有意思吗?更年期到了吧?”
“我……”我实在忍无可忍,正想好好痛骂她一顿,白安乐却已经走出现场的封锁区,一面叫着我一面向我走来了。
“老白,找到了什么没有?”我忙迎上去。
“也没啥线索。”白安乐居然摇摇头。我的天!我都有些晕眩了,怎么可能一丝线索都没有?在他白安乐的眼皮底下还会出现落空的现象吗?我说:“死者这样子总不能是她自己整的吧?”白安乐低下头沉吟一会儿才说:“胡队,说真的,我找不到一丝丝能证明是他杀的线索。”
我震惊无比:“什么?你的意思是死者不是被害而是自杀?”这怎么可能?我虽然没有去接触死者,但看样子也能百分百确定是他杀吧?会有人去找整容医生把自己那漂亮的人脸整成一张丑陋无比的狗脸吗?而且接下来还自杀了?傻子都不会这么做吧?
白安乐继续说道:“死者死因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她身上还有不少安眠药的残粒。我试图寻找他杀的线索,很抱歉,我找不到。安眠药是她自己的,也是她自己吃的。我在尸体上找不到任何他人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伤口。”说到这里,离得远远的柯小夏搭了一句:“老白啊!你错了,死者脸上的不是伤口吗?”她倒是变得冷静了。
“对不起,我倒是忘了这一点。”白安乐咳嗽了一下,他看上去病怏怏的。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虚弱的样子。书生模样的他外表帅气而文静,只是身体很不好,而且这些年来似乎是一年比一年差了。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了,问他他也不说,甚至有时候他看上去跟将死之人差不多。当然,白安乐不找女朋友或许也是因为自己这副病态的模样。不过,在警局里,大家也都习惯了白安乐这副病怏怏但同时又很有才华的样子。
柯小夏提出异议之后,白安乐继续解释说:“整容师技术很厉害,他对人体头颅的骨骼和肌肉理解很深。他先把死者整张脸上的骨骼进行错位,然后对各种肌肉进行打磨填补,最后便得到了一张极为丑陋的狗脸。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整容师不多,当然,你会说一般的整容师都可以做到,不过,我想不会有哪一位整容师比当下犯案的这位做得更加完美,让死者好像天生就是这副脸蛋。我已经很细心地去寻找了,还是找不到任何的痕迹。技术上一般的整容师比不上他,心理上也没有人比得上他,有胆量将一张人脸变成狗脸,这种事寻常人是做不来的。你也看出来了,这和三年前一模一样。那家伙真的回来了,荔香城难免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屁,说得那么严重,凶手和死者有仇吗?”柯小夏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有吧!”白安乐笑了笑。
“深仇大恨吧!”我感慨了一句。
“按照我的推理,死者是一个特别想整容的女人。她找到了整容师,但她没想到整容师会把她整成这副嘴脸。她受不了自己这副样子,就吞下大量的安眠药,结果出现了幻觉。她就这样行走至此,最后死了。”白安乐这么推断着,听起来倒挺有道理。
“那她是自杀咯!”柯小夏有些无语地说。
“有人想害她,就用这种整容的手段让她去自杀,案件有那么简单吗?”我对白安乐的话实在不敢恭维。
白安乐说:“对,有人想她死,但是那个人不想亲自下手,他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整容医生。”我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想杀人的是那个整容医生。但是,找到那个整容医生又能怎么样?整容医生顶多算是故意伤人,不!如果死者是自愿整容,整容医生就算有心害人,那也只是有心而已。受害人的确因他而死,但他并没有直接杀掉受害人。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凶手果然不简单,他完全设计好了一切,我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来将他归案,简直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间接杀人吗?那我们怎么办?”柯小夏转头来问我。
“找到那个整容医生。”我说。
“找到了又怎么样?他只是整容而已,又没有杀人,死者是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才丧命的啊。”柯小夏说完之后,我忍不住咆哮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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