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不相信林少佐会放过买卖食物的人。他越是不提,事情就越危险。何福保交代了参与交易的人员名单,他自己写,两名宪兵看着他。临近中午,林少佐突然对宪兵们吼叫起来,咒骂他们,说他们在上海过得太舒服,鼻子被女人裤裆里的味道熏坏。他决定把他们统统送到南洋去,也许到热带雨林里,他们的鼻子会更灵敏些。
林少佐离开前,命令集合宪兵小队,再次搜查公寓,没收一切可以吃下肚子的东西。但是,没有抓人,没有拷打,也没有当场枪毙。
我陪鲍天啸吃午饭。桌上放着几盘炒菜,厨师是广东顺德人。宪兵搜查后,公寓内静悄悄。老钱的无线电忽然打开,声音沿着楼梯井喜气洋洋地上升,在寂静中回响,听不清唱词,听得出是陆啸梧的滑稽因果调。
豆苗炒鸽子只剩下汤汁,另一味炒水鱼,也变成两堆杂骨。青花盖碗揭开,炒牛奶现在可以吃了。
“大良炒牛奶,要用水牛奶。”面对美食,鲍天啸言简意赅。
是水牛奶。我告诉他厨师是从隔壁汪主席临时官邸请来,他真的养了一头顺德水牛。就在官邸后花园,几株梅花树背后。水牛从重庆追随汪先生到昆明,又从昆明跟到河内,最后还上了梅机关包租的北光丸号,和汪主席喜欢的日本大米一起运到上海。说到那些大米,北光丸从大牟田出发时没有准备充足。船刚开到一半米箱就见底了。汪主席讨厌西贡大米,说它有一股油腻腻的味道,船只好停靠基隆,让空军重新运来一批。你刚刚吃到的也是这种大米,出自九州岛最上等的稻田。
“原来汪主席也是吃客。”
“既不好女人,也不好古董,酒也喝得不多。只有吃,汪夫人不反对。”
他拨弄着炒牛奶,把那些配料平均送入嘴中,确保每一口都能同时吃到鸭丝、虾肉、火腿、榄仁。他大口大口吃着,他吃东西时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效率,吃得又快又多,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壳呀骨呀也都整整齐齐堆了一小堆。是长期专注于此而学会的技巧。
“说实话吧,到底有没有那个女人?”
我恳切地问他,听起来不免有点装腔作势。
“我晓得,丁鲁的东西是你给的。”
他想都不想就回答我。随即又往嘴里送了一匙,眼神茫然,好像刚刚他说的话一点都不重要,完全无意识,其效果仅仅相当于打了一个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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