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亦城克制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他力图镇定,但实在太困难了,南宫烈的一番话推翻了他这些年所有的认知,本以为已经不在世间的妹妹,却依然活着。
俊朗的脸庞上青筋暴跳,他凝重的神情带着些许肃穆,浓眉纠结,唇角抿着不知明的情绪。他握着钥匙,取出檀木盒。
将盒子里所有的照片和证据名单详细的看了一遍,穆亦城困难的回头又看了一眼南宫烈:“义父。”
这一眼里有着挣扎,这一声唤里有着隐忍。原来他真的误会了这个一心栽培着他的恩人这么多年。
“回去吧,以后做你该做的事、尽你该尽的责任与义务。”身体的缘故,南宫烈也累了。
“是。”转身,穆亦城迈开脚步,离开义父的房间。
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南宫烈叹了一口气,他的体力早不容许他说那么多话,硬撑到现在,他是真的累了。
闭上眼,入睡前,南宫烈轻轻低喃:“城小子,照我的计划走吧,我是为你好,是你的恩人,不是仇敌。”
*
这天下午,天清气爽,白雨馨的床头柜边用清水插了几枝嫩百合。
粉粉嫩嫩的白,娇娇纯纯的花瓣叶子。
在她眼底,百合是是最纯洁的花仙子,别墅的那两个大花园,她喜欢百合胜过娇艳如火的带刺玫瑰。
从阳台上的栏杆往下望,远远地,她看见穆亦城的车子开了进来,停在了院子里。
浅笑颜兮,她放下看一半的学习资料。
咚咚咚,提起裙摆跑下楼梯。
咚咚咚,跑出大得吓人的客厅。
再咚咚咚,跑到穆亦城的面前。
脚伤痊愈的感觉真好。
原来思念就是这么一回事,心里想着,脚步也就变得轻快起来。
不经意地,一抹纯白的倩影就这样跃入了穆亦城的眼帘,之前不愉快的心情得到了舒展,只因为想到了别墅还有她的存在。
看着她满脸笑容的朝他跑来,她就是他珍藏的芭比娃娃,用他喜欢的方式好好活着,而且暂时这样开心快乐着。
可是,即使现在不能和南宫英结婚,为了弥补这些年对义父的误解和亏欠,也为了让义父走得安心,他还是决定先和英英订婚。
而这些事情,他并没打算告诉他的芭比娃娃。
飘然绝尘的白色身影就那样欢快而雀跃的投奔到了刚回来的穆亦城的身边。
在白雨馨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在阳台楼栏上看风景,却有人在隐痛的看着她。
那个人就是南宫影。
他那双温润的眼睛里依然流光溢彩,却盛满了孤独与落寞。
那个当年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小女孩,那个帮他包扎伤口,朝他微笑,鼓励他要勇敢面对生活的小女孩是真的已经忘记他了吧。
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代表阳光的浅蓝色,虽然她穿白色的衣裙也很好看。
如果自己注定已经在她的记忆里不复存在,那么,就当作他从来没有认出她来吧。
楼下的白雨馨含笑的圈住了穆亦城的手,他一不在,她不知道能跟谁说话,她存了好多话想跟他说。
“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去摘百合花的时候,在后院的大树上发现一个鸟巢,大鸟的身上有好多种颜色,漂亮极了,我站在树下仰头望了很久,大概鸟妈妈觉得我不会伤害她们,才飞离巢穴去寻找食物,它一飞走,我就听见巢里的雏鸟张着嘴巴,啾啾的叫个不停,那就是生命的奇迹啊。”
穆亦城盯着她开心的容颜,很是不解,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他一向是一个严谨的人,当下皱着眉头问道:“你难道想吃鸟蛋了?”
吃鸟蛋?哈哈,他的思维还真是与众不同呢。白雨馨笑望着他,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当下两眼亮晶晶的牵起他的手:
“走我带你去看看小鸟,如果我没有猜错,顶多一个星期它们就要开始学飞了,那是最有趣的事情。躲在树后,偷偷往上看,看母鸟不厌其烦,一遍遍教导小鸟们展翅飞翔,胆小的鸟宝宝缩着身子猛发抖,发狠的母鸟一直用身体推挤牠们,每次看了,我都好感动呢。”
无论她说了什么,穆亦城却只是低头看着她主动牵起他的那只手,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在他心里开始发酵。
眼前这个女子,是真的对他敞开了心扉吧。是真的将全部喜怒哀乐真实的展现在他眼前了。
为什么这明明是他之前所想要的,现在却觉得压抑和愧疚了呢。
白雨馨边牵着穆亦城的手,边兴致较高的叙说着:“小鸟在学飞的时候,鸟妈妈总是很严厉,看起来很残忍,但那就是爱啊。小鸟的生命被鸟妈妈用翅膀保护着,温暖着,辛勤的捕捉虫子,慢慢养大,鸟妈妈一定比谁都舍不得小鸟学会飞翔后就离去,可它仍旧要逼迫小鸟展翅高飞。很多时候,鸟的啁啾声,其实盛满了孤寂吧。”
穆亦城俊眉一挑,性感的唇线紧抿,这女人在含沙射影说他很“孤寂”?
没有注意到他情绪上的变化,白雨馨继续津津乐道:“到了到了,看到那棵树没?百合花后面那颗树。在树叶很浓密的地方,有堆黄色的枯草,别看不起那个乱窝窝,等鸟儿全部飞离了,变成空巢的时候,你要是能把它拿下来,那么你一定会发觉,鸟妈妈简直就是最高明的建筑师。我可以跟你打赌,那鸟窝你轻易还撕扯不开它呢。”
“好,我跟你赌。”穆亦城突然接了话,紧抿的唇瓣也因为她单纯的话语而微微上扬。
原本,白雨馨随口说说,根本没打算一直沉默的他接话啊,这人真要跟她打这种很荒谬很幼稚的赌约?
“赌资是什么”穆亦城继续说,而他的眼睛已经望向了她娇艳粉嫩的唇瓣。
认真看了看穆亦城的神情,呃,他好象不是在开玩笑?
那么,他想赌,她就奉陪吧。反正是个好有趣好新奇的赌约。
呃,是谁刚才还说赌约很荒谬很幼稚的?爱情中盲目的人啊,都是如此颠三倒四。
白雨馨无意识的将食指撑在唇边,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天上,喃喃自语:“赌什么好呢?我有……”
“你有什么”穆亦城心情大好,戏谑的问道。
他的追问让白雨馨更加迟疑:“我有……我有……我什么都没有,东西全是你给的!”
说完,她微微泄气和沮丧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吧,若你输了,主动献上你的热吻。”穆亦城邪恶的要求道。
他知道,这并不是玩笑,而是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眼前的女子,呆在他身边仅仅才几个月的时间,正以一种无法预测的速度绽放着她的美丽,受重伤和以前营养不良的苍白已完全从她脸上褪去,有淡淡的纯天然的红润染上她的两腮边,没有任何化妆品的装饰,轻浅一笑,显露出两个好看的梨窝。
没回别墅时每个心情恶劣的深夜里,他总会反复播放她在别墅的生活影片,看着她安静的修剪花草,本份认真的学习,彷佛如此宁静的她才能为他带来平静。
这样的女子真实的站在眼前时,已不能深看,多看几眼,怕会沦陷。
穆亦城心里忽然有些惶恐,初带她回来时的心态已不复存在,他实在很担忧这样美好的芭比娃娃会不会将来有一天毁在了自己的手里,毕竟他太过复杂,从来没想过要给她任何的幸福或承诺。留她下来,只为一时兴起。
但是,放手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那么,若真有那么一天,就一起下地狱吧!至少,在此之前,除了幸福和承诺,他可以在其他任何物质方面弥补她很多。
可是,白雨馨却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那句暧昧话,直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她微微叹息一声,认真寻思了很久,才发现她已经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一贫如洗。
转身,有些黯然的说道:“对不起,我不赌了。”
她的第一步还没有踏出去,手腕就被拉住,下一秒,她被带入一个不算太温暖,但却给她太过安全错觉的怀抱。
蛊惑霸道的邪魅嗓音自耳旁响起:“丫头,别考验我的耐心。”
唇,被堵住……
一记滚烫激昂的法式热吻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意识。
只听他又沙哑的呢喃道:“呵,不知道热吻是什么?那我乐意教你。”
穆亦城的吻很强势,热情如火。
他紧紧将她禁锢在怀抱里,似要将她揉进骨髓里。
这样的他,令白雨馨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倒在了青草地上,他护着她,让她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炙烈的吻却让她无法呼吸。
总感觉今天的穆亦城是不同的,至少他的心里一定有心事,很不平静。
可是,他不说,她就不问,努力做个不惹人厌弃的女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她不知道,只知道不想错过眼前人。
怀中女子软软的柔美的清甜唇瓣,相拥时的暖暖气息无一不在穆亦城的心海里回荡,令他不由自主的心悸。
不适合。这种地方不适合做那种事……
不能给她承诺,至少要给予适当的尊重。
当这个念头呈现在脑海的时候,他已略微离开白雨馨的唇瓣,却又在她喘息未歇之际,将头深深埋进她纤细白皙的颈项之处,汲取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芳香,努力压抑着什么。
白雨馨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意味着什么,身体试着动了动,想要侧身将他的面部表情看得更清楚些。
这样的他,倒令她有一些心疼。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有什么事情困扰到他了吗?
“别动,一会就好。就这样,一会儿就好。”穆亦城的声音透着无比的暗压低沉和性感。
翻转一个身,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穆亦城闭上了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
他的手松开她的腰际,改为轻轻抚摸着她柔亮的长发,甚至开始隔着她的衣裙描摹着她完美的背部曲线。这让他突然记起某一件事情来。
她的背部有很多或深或浅的旧疤痕。
白雨馨的背部有很多被鞭子虐待过的痕迹,这些穆亦城在第一夜帮她沐浴时就已知道。
始终没能忘记初见那些旧伤痕时的复杂心情。当天他就叫人去调查了有关她的一切资料。
前些天因为公司的新投资案和义父的事情,就一时将她的事给耽搁了,遗忘了,现在又将调查来的资料记起来,一清二楚。
实在很难想象,那么多的旧伤痕,到底是怎样的遭遇,到底是怎样变态的养父养母,能如此对待本该完美无缺的女子。
从私家征探社的口中得知,白雨馨的亲生父母不详,四岁被丢弃,六岁之前一直在流浪,饥饿的生死边缘被一对可恶的夫妻收养。
那对夫妻并不是什么大善人,据说是看当年小小的白雨馨眉目极其清秀漂亮,想打“长期战”,准备将来凭借这个女孩子大赚一笔,于是奸诈的收养了她,却从未好生对待过。
少女花季之时,白雨馨出落得美丽可人,养父色心顿起,养母嫉恨在心,果决的在丈夫出手之前将之给卖了。
拿到白雨馨的卖身钱后,这对夫妇整日沉迷于嗜酒和赌博。
有件事情白雨馨可能不知道,才短短几个月光景,她的养父已经酒精中毒身亡,而她的养母因为穆亦城派人故意设计,很快就输掉了最后一分钱,神志极其恍惚,跌落山崖,也死了。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穆亦城自己也说不上来心底的那种感受,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可以说暗夜门里的每个人所受的苦和那些极其残忍的训练,都一定比白雨馨曾经遭受过的磨难要痛苦许多,但,每当他想起她不过是一名弱女子时,心脏还是会忍不住紧缩和抽痛。那隐隐的痛,会一阵强过一阵。
于是,他将白雨馨从青葱的草地上扶起来,又霸道的下达了一条命:
“明天你准备一下,我会让整型医生过来。”
青草绿荫之下,穆亦城的话却让白雨馨觉得寒冷。
很显然,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她有些尖锐的反问他:“为什么要请整型医师?你是嫌弃我皮肤不够白,眼睛不够大,还是额骨不够高?”
因为有些激动,她整个雪白的身影都有些颤抖,风一吹来,雪纺的白纱裙随风飘荡,仿佛她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看着这样的她,穆亦城的眉头一皱,难得有耐心的解释道:“医生会把你背上的旧疤痕去掉。”
他确实喜欢完美的人事物,但并不代表他不能容忍她身体上的些许瑕疵。他所不能容忍的只是每见一次自己内心的那种复杂情绪,心痛与愤怒纠葛,那一条条的浅色疤痕一再提醒着他,她有着痛苦不堪的过去。
即使她的养父养母已经死了,这仇也算报了,但他仍旧心绪难平,所以为了避免他做出更冲动的事情,他必须将那些碍眼的伤痕抹掉,让眼前的女子恢复完美。
他的话彻底提醒了白雨馨,那些明明已经刻意忘记的阴暗过往如潮水般涌来,似乎在顷刻间就能将她淹没。
背上的伤痕……
是啊,是最近几个月优裕的生活太平静太美好,穆亦城若执意不起,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背部遍布伤痕。
她曾经反照过镜子,那些鞭子抽打过的痕迹,横的,竖的,纵横交错,不深,却足以触目惊心。
她记起曾经因为这些伤痕,她在老师大恩人的眼里看见过好多次的怜悯,学校的医务护士看见时,甚至当场落泪。
以前她常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她的命,一定是上辈子做多了坏事,这辈子才会从小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养父养母拿来出气。
背部,那些轻浅的伤痕是她永远无法抹去的自卑。
咬唇,明知道穆亦城是好意,却还是无可避免的揭开了她的痛处。
痛极了。心里,好堵……
看着她难过的低垂下眼帘,隐忍而痛苦的咬住唇瓣,穆亦城瞥开眼,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只有彻底磨灭那些印记,她才会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彻底遗忘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害。
背部的伤痕让白雨馨的自卑感无止境的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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