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看到老二那跌死绊倒、哭作拉污1的模样,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儿,脸儿的两边,顿时涌现出血色来。
“出了什么事,快说来我听!”莲子站住了脚。
老二上气不接下气,手指指劳动路口:“阿爸被大头鬼打了!”
“大头鬼为啥事要打你阿爸?”
“大头鬼说阿爸占了他的家门。”
“这摊儿摆了好几年了,街道、居民区见我们无业,孩子又多,都是点过头,特地照顾的,怎么占了他家的门?”
“阿强死的时候,”老大摸着额角头,自作聪明地说:“四罩儿来抢位子没抢成,说不定串通好了麻婆儿、大头鬼来寻事儿的。”
“四罩儿家伢儿多,困难,在什么地方摆摊儿,街道会解决的,要想抢我们位子,不是随随便便抢得到的。”莲子说。
“大家都说戴眼镜儿的人,个个蛮坏的。我们的摊儿位置好,四罩儿抢不到位子,所以要来出口气。”老大固执己见。
莲子听了,似乎觉得有理,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家门口,东西一掼,跑到路口,见老公坐在条凳上,一只手不停地揉搓着胸口,老三在捡地上一屎八脚2的水果。大头鬼袒着胸儿,露着肚儿,横着眉儿,竖着眼儿,叉手站在家门口,嘴巴上叼着一支老刀牌烟儿。
大头鬼是修自行车、配钥匙的。他比周扒皮还要高出半个头,这街上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结棍的人了,说他“彪形大汉”,恰如其分。
他的家门是朝南开的,朝西的一面,下面是四尺来高的泥墙,上面是两扇木窗。门前的人行道,约莫三米来宽。锡顺的水果摊朝西摆的,门窗下堆放着水果、杂物。
这摊儿,两张条凳儿一摆,搁上一扇门板,门板上砖头、木头一垫,形成高低,水果分类而放。每种水果上,插一块小木板,板上写着每斤几分或一角几分。
莲子一看到老公的样子,响起了喉咙:“这么回事?胸口要不要紧?”
锡顺摇了摇头:“没啥事,没啥事。胸口揉了揉,好多了。”
“哪个打你?为啥打你?”莲子急不可耐。
锡顺指指窗门:“刚才来了一车甘蔗,放的时候,窗门是关着的,等立起身时,窗门却开着了,正好撞在颈背上。我痛叫了一声,并没骂人,大头鬼出来,说我骂他,拎起便是一拳,打在我胸口上。。。。。。”
“乒。。。。。。乓!”
锡顺的话还没说完,一张小凳子已朝大头鬼飞去。
大头鬼没提防,见凳子飞来,闪身急避,那凳子砸在肩膀上,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亮。他嘴上的那支烟儿,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大头鬼唬了一大跳,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冲将上来。莲子早已右手抓着红砖,左手操着西瓜刀,向老三使了个眼色。
大头鬼举着拳头,想要动手,见莲子那拼命的架式,圆瞪双睛,蹭、蹭、蹭倒退三步。
他的两个儿子大头、小头也出来了,手里拿着铁榔头、大扳手。这边里,锡顺、老大、老二也抄起条凳、砖头、秤铊。
阿明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拿什么家伙好,见脚旁一支丈把长的青皮甘蔗,便拿将起来,用马屁梢3直朝大头鬼的眼前撩。
每人眼里喷出的烈火,都想烧死对方!
“烂污货!老子今天弄死你!”大头鬼咆哮如雷。
“婊代儿子!妄搡胚4!看我夜里头一把火叫你全家死光光!”莲子霹雳爆响。
“。。。。。。”
“。。。。。。”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老缸头、缺嘴儿、跷拐儿、肢手儿等,都夹在人群中,手舞足蹈,帮着起哄。
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突然,人们都乌龟似的缩了头,劳动路口一时间鸦雀无声。
一位民警叔叔大踏步过来。他穿着65式警服:上着草绿色军衣,下穿藏蓝色军裤,脚登一双球鞋,头戴缀着警徽的军帽,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他是派出所的一个副所长,姓张。有一次,一个酒鬼在丁字路口发酒疯,吓得行人不敢来去,他来了,二话不说,一个扫堂腿,扫翻酒鬼,所以大家都知道他的本领,不是吃醋的5。
他是老三叫来的。过去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姆妈的一个眼色,老三会意。派出所就在马路对面的水沟巷口院墙内,百把米路,那时的民警,为人民服务的热情好得没法儿说,一叫就来了。
他分开众人,两手大姆指插在寸宽牛皮军腰带里,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向大头鬼、锡顺询问情况。
“窗门总要开的,我又不晓得他在下面放甘蔗,他自己不小心,还骂人!”
“我只是痛叫了几声,根本没骂他,他出来就朝我胸口一拳,还掀了好多水果。”
“你不骂我,我没头没脑打你,吃了饭没事体儿做啊!”
“我骂你啥西,你倒是说出来叫大家听听!”
“你骂的!”
“我没骂!”
大头鬼、锡顺面红耳赤,指手划脚,争执不下。
张副所长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争了。我说大头啊,小蛇这人蛮和气的,也讲道理的。他在你矮檐下摆摊儿,不会没数帐6的,你买些水果,不会对你杀猪7,还会给你些便宜,我说得不错吧。”
锡顺属蛇,人皆呼“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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