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女的是你班长?”子荣问道。
“那个披着长发的。”阿明悄悄指了一指。
小弟兄们的头齐刷刷地朝冬萍转去。他们看着看着,眼珠儿似乎被胶水粘住了,伸出的舌头也缩不回去了。
从阿明这桌望去,只能看到侧面,当她转脸和别的女孩子说话时,才可看清脸庞。
这一眼,其他即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们都黯然失色了!
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外套,衬着玉颈和白里透红的桃腮,唇上虽涂着口红,额前几绺高翘的头发还喷着摩丝,然天生的丽质鹤立鸡群,星眸转动,一笑一颦,媚而不俗,艳而不妖,无不给人以雍容华贵之态。
“阿明,想不到你班长生得介漂亮啊!”建军啧啧称羡道。
“我们搁不牢地!搁不牢地!”定富连口水儿都快淌出来了。
阿明他们一边剥花生壳儿,嗑瓜子儿,喝龙井茶儿,一边窃窃私语——今晚他们似乎不是来赏月的,而是来看美人的。
明月加美人,方是良宵好景!
小时候的情景一幕幕在阿明的眼前浮现,尤其是冬萍给他买糖人儿,而今虽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边,这心里头的味道难过得快使他流出泪儿来了。
他不停地正正军帽,拉直衣服,放响喉咙,立起身来给小弟兄们倒水、递烟,希望冬萍能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有几次确实对上眼了,阿明还咧开嘴儿朝她微笑,冬萍却视而不见似的,仍旧与她的朋友们说说笑笑。
“阿明,她肯定被那个高干儿打牢了,还蛮般配的,你还是蛔虫朝下,静静安安嗑点儿瓜子、喝点儿茶吧。”子荣看阿明立起立倒,笑道。
“我们班长也是高干子女,龙对龙,凤对凤,老鼠只能配老鼠,我对她不敢有想法,只是好多年没看到了,想不到在这里看到她。”阿明叹口气道。
“她那个男朋友看上去来头不小,不是一般般的。”宝生说到这里,轻踫了一下阿明的手膀,“阿明,她上厕所去了,快——快点儿跟了去!”
冬萍往茶厅里走去,阿明连忙移开凳儿,跟了上去。
“冬萍!”
阿明走到她旁边,激动地叫了一声,那声音中还带着颤音。
冬萍侧转脸来,仔细看了阿明一眼,才认了出来。
“阿明!是你呀!”
“冬萍,想不到在这里傍到你,介多年数不见了,你越发漂亮了!”
“你现在学会拍马屁了?”
“真当的!多一斤嫌胖,少一斤嫌痩,你现在的味道说不出的好!”
“阿明,你嘴巴真甜呀!你变得格个样子,戴顶军帽,穿套军装,像个高干儿似的,我刚才看你,倒是不敢认了。你还住在劳动路?在哪里工作?”
“还住在老地方,在定安路菜场上班。你呢?”
“我早搬到玉皇山路去住了,在文工团工作。”
“和男朋友一起出来吃茶?他看上去不是一般的高干儿。”
“他爸爸是熊司令,我阿爸是他的老部下,常来常往。我和他也说不上是男朋友,大家经常在一起玩的。阿明,你几个小弟兄看上去还蛮不错的。”
“同事说好一起来看月亮的。冬萍,你没去读大学呀?”
“阿明,一言难尽啊!”
冬萍的眼神里掠过了一丝惆怅,喝过酒的两腮更红了些。
“阿明,杨梅、春桃现在急个套?”
“我有段时间没傍到他们了,具体情况不是太清爽。”
“记得清波门那个晩上满大水,你背着杨梅挑蛇儿,想想那个时光真有趣。”
“冬萍,你还记得那事啊!可惜格种时光不会再有了!”
两人生来有缘,只是岁月撕裂了他们的联结,阿明回到了自家的座位上,不由得生出了许多感慨来。
小弟兄们这一句那一句问个起劲,一边怂恿他去钓她,一边责备他没留个电话号码。阿明自叹牛粪不插鲜花,鸭儿如何赶得上架去,便咿咿呀呀地乱应一通。
“我发现人的外表同內心之间有一种奇怪的联系:一个人五官四肢一有缺陷,他的內心就会丧失某种感情。”小弟兄们只晓得打套儿,阿明一有空就看书,俄国莱蒙托夫《塔曼》一书中的话他是忘记不掉的。
【注释】
1蛮吃相:杭州话,很时髦之意。
2擦刮儿亮:杭州话,擦揩得锃亮。
3摩丝:一种发用液体。
4燥叫:杭州话,白叫、空叫之意。
5吃对:杭州话,对某人很喜欢之意。
6打她牢来:杭州话,即把她弄到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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