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三的晩上,小露的堂姐小洁上中班,她一个人来了。阿明叫她坐,她也不坐,把簿子桌上一放后,右脚搁在左脚上,靠在墙上看阿明批作业。
阿明在批作业前,泡了一杯绿茶给她。那杯角儿上有一点淡兮兮的水渍,不细心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她或许看见了,将茶水朝窗外泼了。
阿明有点儿尴尬,再重新给她泡时,她直摇头,说不吃。
“你这里有没有黑的皮鞋油?”阿明正埋头批改作业,小露问道。
“有,有。”阿明看了一眼她的皮鞋,亮晶晶的,只是鞋底边儿上有一点点儿黄烂污泥的迹渍。
阿明起身去拿皮鞋油时,小露叫他把录音机也拿出来。她带来几盒空白磁带,说要录些回去听。
“皮鞋油都实实硬了,你是不是不擦皮鞋的?”她左右脚儿轮流搁在靠背椅子上,擦得来得个1仔细。
阿明看看自己的皮鞋,鞋底和鞋帮间的缝儿里白涂涂的,鞋面也灰涂涂的,鞋带儿更是旧咔咔2的。自从见不到阿琴后,他少了动力,很少再擦皮鞋。女人悦己者容,爱打扮、爱清爽是天性,而他本来就不太要修边幅,加上功课多,所以平常蛮随随便便的,除非是特别要紧的场合,才会擦一下。
他不好意思让她看到,连忙将脚儿伸进桌子底下去。
小露擦完鞋儿,布儿朝椅上一掼,就去后头洗手了。
洗完手,她用香帕儿擦干后,翻录起磁带来,不时地随着歌曲唱着,还摇着头儿,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
天气忽然转热起来了,她穿着一条薄溜溜的将军黄的紧包着大腿的裤儿,那秀腿上粗下细,太惹人眼了,阿明不由得联想起中学同学糖瓶儿的腿儿来,何其相似,真当叫人心醉神迷,恨不得伸出手去抚摸一把。
他忍不住又偷偷往上眇了。但见她一头秀发披散在肩头,似乎刚刚汏过,这比扎着蝴蝶结儿看上去更成熟些。这天的天气有点懊闷,她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背对着阿明,一件长袖花衫衬束进在裤儿里,显露出纤纤的杨柳腰儿,而丰腴的臀儿毕现,这叫阿明更加心醉神迷了。
当她转过脸儿来时,那端正的五官和充溢着青春的肤色,令他心动得犹如骤起的浪涛,久久不能平息。
阿明辅导她功课,也是化了不少功夫动了不少脑筋的,在静静的夜里有这妙龄少女相陪,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儿,但足够犒劳他的付出了。
“小露,作业批改好了,另外我给你准备了些时事要闻,像深圳的改革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五讲四美’、中国女排在袁伟民、郎平的带领下通过拼搏夺得了第几届世界杯等,这些你都要记住。”阿明走了上去,想把本子交给她。
“放在桌上,”小露看也不看一眼,顾自录着磁带,似乎不太高兴道:“我还没录完哩,你是不是要赶我走呀?”
阿明打了个瞪头憨:“小露,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是上次听小洁说,你外婆住的东河横河桥边,都是乱草丛儿,墨墨黑没路灯的,你一个人回去。。。。。。”
“我今天不回去,睡在姆妈家里,你担心啥西?小洁就是会多说!”小露说话有点昂呛呛。
“哦,什个套的。那你煞宽3来,我再去列些语文的东西。”
“少列点,考得进就进,考不进再另外找工作,又不急的。姆妈格外性4的,要你辅导功课,怕我表工作似的。”
“大人总想子女早点儿工作,好减轻些负担。小露,下个礼拜一你就要考试了,还是抓紧点。电视机厂全民的,待遇好,不像我们菜场是集体性质的,福利差。”
“哦,哦,有数了。”
小露搞到十点多才回去,在天井里洗衣石上汏脸时,直朝坐在窗口还在看书的阿明看。阿明刚才在她走后,想她还是个伢儿,不太懂事,有点任性,跟她没有太多的天儿好谈,不如和小洁有话语说,这下她看着他,在日光灯的照耀下,她的双眼就像天上明亮的星星一样闪烁着。他忽然觉得她就像朵含苞欲放的花儿,陡生出些爱意来。
“喂,阿明吗?我是阿娟,你今天不读书,晚上到我家来吃饭,我一个人闲着没事,想和你聊聊天儿。”
这天礼拜六早上十点光景,阿明接到了阿娟的电话。这电话他等了有些日子了,后来忙于辅导一事,也不记挂它了,以为阿娟说过算数,并不真的会那样做。
他激动得手都有点儿抖了,但想到小露可能还有小洁要来,做好事总要做到底,这叫他为难了。
“阿娟,什个套的,我隔壁有个邻居,后天要去招工考试,这几天我在帮她辅导,今天晩上说好要来我中心店的,真当不凑巧,要么改在下个礼拜六,你看好不好?”阿明想了一想,对她直说。
“阿明,下个礼拜六不晓得我方不方便,这样吧,中午我们到近江去吃个便饭,你看好不好?”阿娟道。
“中午我到是没啥事体,几点钟?哪里等?”
“十一点四十五分,望江门外直街和秋涛路口那里等。”
阿明搁上电话,想到和阿娟聊天儿总有股说不出的好味道,心里便美滋滋开了。他忽然想到了风不拉几的皮鞋,于是找出鞋油、刷子、布条儿来,擦得煞煞亮,又把车儿揩得干干净净——出去拷位儿,他还是蛮注意形象的。
这正是不冷不热不潮不闷最舒服的季节,阳光柔和地洒在身上,暖洋洋地很惬意。他和阿娟在近江村的一条小街上找了家比较干净的饭店,点了六七只菜和两瓶西湖啤酒,边吃边聊起天儿来。
几条大大小小的狗儿在桌边转来转去的,其中一条大黑狗忽然汪汪地叫了起来,其它狗儿也跟着乱叫。
喝了只一会,进来了几个讨饭子,在桌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俩吃。
有一个瘦骨棱棱的老太婆,银灰色的头发稀稀拉拉乱蓬蓬的,这种日子还穿着一件补了又补露着棉絮的粗布棉袄。她一只手拿着一根竹棒,另一只手臂上挽着一只破篮子,手上拿着一只破碗,眼眶干瘪得只剩一张皮了,两只无神的眼睛直盯着桌上的菜肴,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说“行行好”。
另一个跛脚的男人,约莫五十岁,套着一件褪了色的蓝棉袄,棉袄上满是油渍,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子。他肩上斜挎着一只破的电工包,包里鼓鼓囊囊的,手上拿着一把断了一根筋的黑纸扇,不时地扇一下,两只眼睛贪婪地盯着桌面。
还有一个乞丐,是个小女孩,十四五岁年纪,戴顶破了边儿的布帽子,一件拖到膝盖的脏不拉几的大棉袄套在身上,鼻子上印着涕痕,嘴角边淌着口水。她的眼睛亮亮的,躲躲闪闪地朝跛脚佬看,似乎怕着他什么。
阿娟和阿明摸了些碎角子出来,分给了他们,可他们还是不走,一边弯腰,一边盯着桌上。阿娟又捡了些炒里几和开洋爆蛋在老太婆的碗里,又把大半盘糖醋排骨全给了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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