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小木匠于连,玛特儿小姐,月光,梯子,我都记得。”
“阿明,那个时光说说好像不难为情的,现在再说这个好像。。。。。。”
“阿娟,那个时光我真当不懂,你说我‘呆头鹅’,以为是开我玩笑呢!”
“现在你懂了?”
“呵呵。”
“书读多了,最怕成书读头4。阿明,你脑子要活络一点,多交际交际,表像那时光呆鼓鼓的,介套的话,找对象就难找了。”
“这个我有数帐。”
一列绿皮子火车呜呜地叫着,慢吞吞地要进城站了。车轮儿刮起的风虽不大,但小小的桃树还是被吹得东倒西歪的。车窗里不少人探出头来,看着这破破烂烂的黑瓦泥屋,也看着站在铁路边儿谈天的他俩。
“阿明,今天是礼拜四,你晩上是不是要去夜读的?”阿娟一手掸着灰尘,一手推着车儿,朝弯弯的弄堂里走。
“是的,要去读书。”阿明道。
“今天就算了。我家住在前头不远,你就送我到这里。下次有机会到我家里头去吃饭,同你聊聊天儿也蛮有味道的。”
“你老公、女儿看到不好的。”
“你个呆头鹅,还真当是个呆头鹅!他们在,我叫你来吃饭作啥?”
“那好,我有空就来。”
“有空就来?阿明,随你。”
阿娟跨上车儿走时,回头朝阿明莞尔一笑。这一笑,就像已绽开的桃花那样迷人。阿明目送她不见了,才思来想去地往回走。
小时候阿娟用晾叉戳他屁股,阿娟弯腰儿、趴脚趴手洗衣服,阿娟给他黄瓜儿吃,特别是一想到阿娟和他挤公交车时的热烘烘,阿明浑身血液就沸沸腾腾起来,痒兮兮的感觉便乱头撞了。
现在的他有些男女经验了,前两天又刚看过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于是他像侦探波罗一样推起理来。
按理说,阿娟这样三十零些儿的小嫂儿,身体壮健得像头母牛,老公三日两头外头跑,得不到性满足,露骚是正常的,没有姘头却是不正常的。然而,在华家池曾听牛钢说,她对男人的挑逗却很反感,这就奇里古怪了。阿明一不是帅哥,二不是富哥,三不是官哥,不过是两片屁股夹根吊儿再普通没有了的一芥草民罢了,而从这次重逢的言语中可以窥见,虽然她没有像小时候说得那样有点儿露,但依然对他怀有好感。或许是想再续旧梦,或许确实有缘分。良家妇女不是见一个搭一个的,就像阿琴,轮不到宝生、子荣、定富,却轮到了他,这如何解释呢?
从清泰立交桥上冲下去的时候,他胡思乱想着,差一点儿撞到了前头突然刹车的三轮车上,惊出汗来才丟掉了幻想。
“想她作啥?想她作啥?自作多情!自作多情!”阿明暗暗骂起自己来了。
他足足兴奋了三天,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应该说,阿娟是他的性启蒙者,红杏枝头春意闹,女人的魅力令阿明朝思暮想,这是无法忘怀的。春风桃李花开日,如今阿明是小伙子了,这久别重逢,何况正连遭挫折寂寞难耐的当儿,自然要想入非非了。
只是阿娟大他将近十岁,年纪的相差犹如一条深沟,即便有勇气去跨越,也是徒劳的。他躺在床上,也想到阿琴说过即使不离婚也能给他所有,这又令他充满了渴望。能和相差五岁的人谈情说爱,那相差十岁又如何呢?
“两厢情愿,不上法院。”他想定了这个主意。
这天下午,阿明正与丙千闲聊着,老大来电话,叫他马上回家去,阿爸姆妈在家里又吵架儿了,要开个家庭会。
阿明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便请了个假儿,急煞乌拉往家里赶。
大人吵架儿是习以为常的,这次肯定吵得很凶,不然,要叫兄弟们回家去开家庭会作啥?路上,阿明的眉头皱得老老深——他对大人的脾气太了解了,两个人都是随自己说的,藤是藤得了一塌糊涂,真当是一根筋到底,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兄弟们再是个劝,都劝不好的。
事情果然如同阿明想象的那么不简单,兄弟们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许大人时间吵得长了,特别是莲子喉咙都有点儿哑了,坐在堂前抹眼泪水,锡顺则肃起一副脸孔,在门口一辆擦括儿新的三轮车上绑索儿5。
原来锡顺买了一辆三轮车,准备每天一早去满觉陇卖豆腐、千层、油豆腐、豆腐干、豆瓣酱、辣酱等一些小零小碎的东西,理由是四个和尚头一个接牢一个要讨老婆,靠点儿死工资连西北风都喝不到。他认为满觉陇那里没菜场,农家虽有自种的蔬菜,但很难买到豆制品,再说十点之前肯定能到仓库发料,所以这样决定。
莲子最爱干净、整齐了,生怕篰儿、扁儿、筐儿、板儿等东西把屋里头弄得龌风鸡槽,而且她最讨厌臭豆腐的气子6了。她担心他二三点钟起床去豆制品厂进货,吵得儿子们睡不安稳而影响上班。同时她又怕三轮车放在门口被贼骨头偷走,提心吊胆睡不好觉。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叫做儿子的怎么劝呢?
一直商量到天墨墨黑,兄弟们到最后还是劝姆妈,说阿爸三轮车都买好了,就让他去试一试,如果试不好,他也会不去卖的。反正千劝万劝,劝得莲子也没法儿了,毕竟儿子们团结起来对付她,她还是吃不消的——哪个做娘的硬要同子女们过不去?何况儿子讨老婆,没铜钿也确实不行的。
莲子这才起身,到灶头间下了几碗筒儿面,兄弟们吃好后就要散桃园了。
“阿明,你冬天的棉被、衣服为啥还不带回来汏?”莲子叫住儿子。
“姆妈,我自己会汏的。”阿明道。
“你自己会汏?我看过了,你菜场里笼头虽大,但水池太脏了;中心店笼头小,水池也小,虽说衣服入水三分清,但起了老膏7,再汏一来吃力,二来也汏不干净。唉!那个时候把杨梅找牢就好了,你现在就有人照顾了,省得我再操心了,可惜。。。。。。”
“事体都过去介长时光了,每次回来,你都要提起杨梅,我说过找对象是两个人找,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数的,你越提起她,我越难过。”
“好!好!我不提她了。明天中午一点光景我来拿。”
“我明天要出去,空的时候会拿回来的。”
阿明蒙过了姆妈,回到中心店九点左右,因为脱落了晚上的课,他一边听录音机,一边自习起来。
他的办公桌与汪会计并排的,都靠着窗户。窗外是个天井,天井三边是住家。
这个墙门里有十来户人家,天井里有口井,住家洗洗汏汏都在这里。
“阿明,你今天读书介早就回来了?”窗口有人道。
【注释】
1煞煞亮:杭州话,很亮之意。
2西划船儿:即西湖里的手划船。
3截头割尾:杭州话,即去头去尾。
4书读头:杭州话,即书呆子。
5绑索儿:杭州话,即绑绕绳索。
6气子:杭州人对气味、气息的叫法。
7老膏:杭州人对久积污垢的叫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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