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你好坏呀!”
阿明的话儿还没说完,秀云就狠劲地推了他一把。阿明也觉得话语说得有点儿豁边了,朝她哈哈直笑。
“后来老师怎样批?”
“‘物尚知奉献,况人乎?’就叫他到门口去面壁一堂课了。”
“不是叫‘他’,是叫你吧。”
“呵呵。”
“真的是你?”
“呵呵。当然,我没写得像说得那样下流。”
“阿明,看不出你这人还真是个性情中人。”
他俩说着笑着,不知不觉天已黑了。因为晚8点有课,所以一路小跑着下了山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晚饭后他俩都出去散步,聊长聊短,有谈不完的天儿,说不光的话语,大有相见恨晩之意。学员们都觉得他俩找上了,眼热不已地羡慕着。
第五天的晚上休课,在党校门口,秀云建议去临平大街上走走,逛逛百货商店什么的。这一下阿明呆白白2了。他清楚自己袋儿里只有十几块钱,要是买点什么,或吃个夜宵,那就麻袋露相3了,这样一点儿面子都没有了。
更令他担心的是,这后头的好事儿说不定就此糟完了。
男人不大方,女人不欢喜;男人没铜钿,女人捏鼻头——这个哲学阿明还是懂的。
坦白地说,这么点儿死工资哪里够他用。说得不好听些,他一个人在外头吃,塞塞牙齿缝儿还差不多,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是吃光用光只剩个屁股。近来,小王的喜礼送了28元,一个月工资快没了。阿明的衣服都破里索落4了,平常扣儿掉了线儿脱了都是自家乱头缝缝补补的,勉勉强强过去了。而这头一次去参加婚礼,总不能脱脱落5去滴小王卤儿吧,于是他又买了一套春秋衣裤、一件长袖衬衫,还去菜场对面的体育场里在断码打折的地摊儿上淘了双过时的40码的皮鞋。另外,订电大的书刊,还有缴纳斋费等等,七弄八弄弄得他袋儿都瘪塌塌了。
“钱是性命,有了钱就有了一切。”阿明忽然想起巴尔扎克笔下高老头的这句话来了。同时,也惊叹起小洁的先见之明了。
“没铜钿打不到好套儿!没铜钿打不到好套儿!”他暗自嘀咕着,却在秀云面前装出高兴的样儿,陪她去逛马路。
走出沿山小路,到了邱山大街,店铺越来越多了,可以看到百货大楼了,阿明的心儿也就越绷越紧了。
富得流油的人,走在大街上,可以手一挥叫大厦让道;穷无分文的人,在大街上看到垃圾桶,会徘徊良久,恋恋不舍。这时的阿明,多么希望能看到垃圾桶边有张旧报纸,纸儿的边角儿上露出一沓人民币,他就会乘秀云不注意,迅速地把它拾入袋中的。
他盼望天儿早点黑,最好百货大楼六点半就关门打烊,这样就算赶进去了,在里面逛的时间也不会多,那么挑选买东西的可能性就小了,如此便可逃过一劫。
他真像散步似的,慢吞吞地走着,右手紧紧地捏着两张五块的纸币和一些碎角子,生怕袋儿脱了线儿从缝儿里掉出去似的。他知道逛大商场,这么点钱儿买不了什么,可这是他后头十来天的生活费啊!
他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从未向同事和小弟兄们借过钱,有时看着数着保险柜里簇簇新6的备用金和团费,心痒手痒的,但他不敢动用,一来前吃后空,窟窿越来越大,用什么来补;二来动用公款,万一这事儿黄出来,他如何再做人。
与杨梅、阿琴、阿娟谈恋爱、打套儿,在钱的方面,他也从未这样窘迫过。秀云是他一眼就看上的可人儿,上上下下正面侧面不管怎么看都满意至极,如今这只香喷喷的馒头快到馋嘴边儿上了,要是擦嘴而过,他绝对心有不甘啊!
月亮拖拖拉拉才挂出来,夜色像醉汉疲疲沓沓似的才黑下来,街两旁的店铺里亮兮兮的。越走进百货大楼,阿明的心儿跳得越扑通。
“阿明,想不到这小镇的晚上也这样热闹。”
“是呀,是呀,一点也不比杭州差。”
“你在杭州与女朋友逛过解百吗?”
“女朋友?我没有呀!”
“听你说话,那么讨人爱听,我不相信你没女朋友过?”
“曾经有过一个,现在挂罐儿——哦,不对!不对!不叫‘挂罐儿’,叫单身。”
“‘挂罐儿’是不是杭普话?什么意思呢?”
【注释】
1吃性很潮:杭州话,对某一件事非常喜爱、专注之意。
2呆白白:杭州话,发愣、傻掉之意。呆,杭州话都读“南”。
3麻袋露相:杭州话,露出囊中羞涩。
4破里索落:杭州话,破破烂烂之意。
5脱脱落:杭州话,衣服穿得不整。
6簇簇新:杭州话,极新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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