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白拍也就白拍了,如果照相机被咸滋滋的潮水湿坏了,这老老贵7的东西,那阿明即使把牛头裤拿到典当行里去当掉都不够赔啊!
好在不远处的九溪公交车站有个照相馆,阿明来刹不及跑了过去,秀云也跟了上来,他俩叫师傅检査。
师傅打开机盖,取出胶卷,从小罐儿里拿出棉签儿,沾点镜头水抹了一下,然后再用镜头纸揩抹干净,试了几下,照相机完好无损。
阿明拍了拍胸口,朝秀云吐了吐舌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儿。于是他索性把还能拍几张的胶卷放在店里加费冲印。
这时是下午三点半左右,阳光还有点儿烈。他俩推着车儿,走进九溪村的小巷里,在一家门口有井水的地方停了下来,向正在洗衣服的大嫂儿借了吊桶,吊上水来,用手帕揩了把脸儿,抹了把手儿。
那小巷很狭窄,有着小坡儿,两边几乎是单层的木板房,油漆斑驳的。有一幢是两层楼的水泥砖房,看上去建了没几年,倒还像个样儿。它的前头后边都是水杉树,有不少麻巧儿飞来飞去的,欢快地鸣叫着。
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阿明忽然想起阿娟来了,心头就像刚才汹涌的大潮翻滚着苦涩。他忍不住问了大伯大妈,知道阿娟的娘家就在那幢砖房里,便慢慢地绕着转了一圈,探访起她的芳踪来了。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
尤其想到与阿娟那几个恩爱无比的夜晩,阿明的眼眶儿快要模糊了,喉咙口苦答答的想吐,若是秀云不在身旁,也许他会哭出声来的。
走出小巷,坐在公交车站那圆亭子里候车的水泥条石上晒太阳,秀云或许觉得好奇,侧着脸儿看着阿明,似要看出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来。
“阿明,你问的‘阿娟’是谁呀?”
“哦,是小时候住在我隔壁的邻居。”
“看你刚才的样子,很、很那个,是不是喜欢过她呀?”
“秀云,她比我大十岁,搬走也快十年了,怎么可能?”
“那搬走后,你有没有再遇见她?”
“她死了。”
“死了?”
“是的。今年开春的时候得了乳腺癌死了。”
“怪不得你那么伤心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
“所以,做人说破了,都是空的。秀云,我们都要想通一点。”
“怎么个‘想通一点’?”
“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该乐的乐。这样,两只脚儿笔直后,也对得起自己。”
“这也是的。那我问你,你这么辛辛苦苦读书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理想?”
“什么‘理想’?”
“建设四化呀!”
“是呀!人没理想,就像无舵之船、无缰之马,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样做人也真的没意思。”
“秀云,有时我静下来,会想我那些学友们,有的比我大十七八岁了,有了家小了,工作也忙,还拼命地读书,啃口面包,塞两块饼干,饿着肚子来上课是家常便饭的事儿。有个女生,刚生小孩不久,就来夜读了。”
“我也听说过钱江夜校,学生多,学风好,我也想报名去读个书。”
“秀云,特别是那几个自己出钱办夜校的老人,你真的没亲眼看到,他们来得比我们早,回去比我们迟,那个不知疲倦、埋头苦干的样子,叫人好感动。有一次,下雨天,刮着大风,我们学校教务处的祁老,我看见他从井亭桥公交车站下来,他人有点儿胖,快七十了,撑着雨伞很吃力,歪歪斜斜朝学校走。我马上跳下自行车,陪着他走。一路上,他问我同学们走了十几个,坚持下来的人学习情况如何,对学校、对课程有无要求。你想想,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念念不忘我们的读书,我都快要流下眼泪来了。所以,一看到那几个老人,我们年轻人更应该努力读书、积极进取了。”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还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呢?”
“吃喝玩乐,人之天性,这自然而然的人性,只要吃着自家的钞票,玩着自家的铜钱,不过份,没必要去克制。理想的东西,是后天产生的,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今天社会好,我理想、信仰就远大、坚定;明天变了,靠一个人、几个人也没用,说不定理想也就随风而去了,所以它与永恒不变的吃喝玩乐是两码事。”
【注释】
1浇泡西儿:杭州话,拉泡尿的距离,喻路近。
2毛入味:杭州话,菜烧得很好吃之意。
3对吊:杭州话,你喝一杯我也喝一杯对喝之意。
4嗡满:杭州话,到处是苍蝇嗡嗡作响,形容人多。
5苟相:杭州话,缩头缩脑的样子,指不大方、小气。苟读“给”。
6卤滴滴:杭州话,卤儿往下滴,形容寒碜相。
7老老贵:杭州话,很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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