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姐,你犯贱!刘三姐,你犯贱!”
他嘀嘀咕咕一直嘀咕到了茶室,学友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大家喝着茶儿,聊着天儿,很有话说。
里西湖西泠桥边的荷花都已残败了,耷拉着脑袋,一副凄凄凉凉的样子。阿明此刻的心情一如那荷花,平常还会说些发大兴的话儿,以活跃气氛,今个儿常低着个头儿,想自家的心思,酸几几的喉咙口像塞着颗酸枣。
西泠桥又名西陵桥,与长桥、断桥并称为西湖三大情人桥。长桥传颂梁祝故事,断桥传颂白娘子故事,而西泠桥则传颂苏小小故事。
苏小小是南齐时的一个歌伎,时为钱塘第一美人,德艺才色俱佳。某日苏小小出游,白堤遇当朝宰相阮道之子阮郁。两人一见倾心,诗文往来。苏小小赠诗道:“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后遭阮道反对,阮郁远走,苏小小相思成病,魂断西泠,后葬于桥畔。而她当年所住的镜阁,传说就是现在的镜湖厅。
厅周除了青竹还显生机外,木香、紫藤、玉兰等树儿已是芳色褪尽,而对面的孤山背阴则显得清冷冷的。
枯枝败叶间,成群的苍条儿在贴近水面处穿梭,不时冒出几个水泡泡来,在清清的水上似在画着人生的符号。
西子茶室也好,孤山也好,阿明有着与刘三姐、阿娟美好的记忆。然而,生活如同一杯果汁,酸甜苦辣都喝到肚子里去了,只剩下那只空空如也的杯子。
“阿明,今天急个套不说话儿?是不是想玉女了?”
“玉女结婚了,阿明想她作啥?肯定又在想哪个女人。”
“阿明你房子有了,只欠东风了,风不来,心急也没用。”
“。。。。。。”
学友们不知道他的心思,瞎七瞎八乱说。阿明知道他们的好心,但与刘三姐的事儿实在不便启齿,这种事儿没人帮得了忙。
“刘三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郑经理吗?为什么要投入他的怀抱?究竟为什么?”
美好的一天就这样不美好地过去了,也就像那水泡泡,没多长时间,消散得无踪迹了。
劳动路吃好夜饭,回到缸儿巷天快黑了。
他坐在桌前,望着枯黄了的还挂在枝枝杈杈上的梧桐树叶儿和对街黑瓦上飞上飞下的麻巧儿,想着白天里撞见刘三姐的事儿,心里头苦答答的想要吐似的。
204室的敏儿已搬进来了。他家在拐角处,有长长的窗廊,从公用水管接了根管子进去,在缸儿巷这头的窗廊上搭了个水池,但不开伙仓,平常从他姆妈那里吃好饭后再过来睡睡而已。他在麻将桌上搭了个妖艳的女人叫燕燕,耳朵上挂着两只亮晶晶的大耳环,粉儿抹得厚厚的,唇儿涂得红红的,掩盖住了她本来的面目。他俩是姘居性质的,因为敏儿还没同老婆正式离婚。
六指头没搬来,而是他小姨子来住。她叫美琴,三十岁左右,生得小巧玲珑,皮肤白皙,染个黄头发,烫个波浪型,嘴巴涂得像鸡屁股一般地红,而开起口来却如同机关炮似的能说会道,很是扎手1,一点儿都不肯吃亏。她离婚了,儿子偶然来一次;也没工作,在201室里搭个台子做裁缝,202室小房间则叫一个徒儿住。
这徒儿是个姑娘儿,姓钟,金华乡下人,很是丰满,只是肤色不太白,梳着两条粗黑的辫儿,右耳边下,有一颗黑痣。
阿明忽然感到鼻孔里痒柔柔2的,用手儿一摸,红赫赫3、粘稠稠4的鼻血便流了出来。他赶紧用手帕擦净,又拿了棉花塞住鼻孔。
或许夜大复习迎考太吃力之故,这已是第二次流鼻血了,但这最后一搏不得不搏,中国女排的拼搏精神已烙印在他脑海中了。在镜湖厅喝茶,学友们便憧憬着拿到文凭后如何如何学以致用,或调动工作单位,或辞职办厂开公司,俱是雄心勃勃的样子。阿明苦于自家是集体性质的人员,无法报考公、检、法等全民好单位去,再说外调出去,房子也要收回去,所以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想在公司好好工作下去,以消除同事们对他弄虚作假的坏印象。
1985年的12月下旬,阿明拿到了校长詹少文签名的浙江省职工高等院校文凭登记第850789号毕业证书。同样是那张烫发儿穿西装挂领带的两寸黑白照,他摸着照片,回想起四年来风风雨雨辛辛苦苦,禁不住热泪盈眶了。
【注释】
1扎手:杭州话,能干、难对付之意。
2痒柔柔:杭州话,微痒之意。
3红赫赫:杭州话,鲜红之意。
4粘稠稠:杭州话,血液粘稠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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