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入夏了。
这段日子,阿明跟在区商业局领导的屁股后头前往萧山的多家乡镇企业取经,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深化商业经济体制的改革,特别是如何充分调动职工的工作积极性。
这一两年间,“竞争”这一词儿风靡城乡,郊区的农民推着车儿,挑着担儿,都是新鲜的蔬菜、鲜活的鱼儿,在闹忙的大街小巷口摊开叫卖,菜场的货色不好,在竞争中渐渐地露出败像。职工的跃帐少了,主观能动性低了,怨声载道,积极性大挫。
那天,他刚从企业家鲁冠球创办的萧山万向节厂(即今万向钱潮,股票代码000559)取经回来,蒋阿姨来了电话,说小露这几天厂里在赶时间要生产一批电视机出口,晚上12点才下班,他们不放心,问他是否能去接一接。阿明自小洁走后,正生怕着两头脱空,便高兴地满口答应。
这天的天儿不算太热,夜风正舒畅。尽管隔壁头麻将声吵得阿明困不熟,他还是迷迷糊糊躺了一阵子,养了些精神。小露的厂子在教工路口,离他家差不多有十七八里路。他十点半就出门了,到了少年宫,想时间还早些,便不走保俶路,而是走北山街再绕出曙光路——夜西湖对他来说太有回忆了,他想顺便去逛逛看看。
这正是荷花生出来的日子,虽然夜阑人静了,但路灯光照着,可以看到从断桥一直铺展到西泠桥的荷花。那些高一点、低一点的花苞儿还没盛开,一朵朵地在绿衣裳之上露着头儿,淡粉红的花瓣儿包裹着花蕊,就像少女含羞着脸儿不肯示人似的。月光柔柔地洒照在翠绿绿荷叶间的几颗晶莹莹的水珠儿上,泛着亮闪闪的如同钻石般的光。这时有阵风儿过去,忽儿鱼儿跳起来,那些水珠儿滴溜溜地在叶儿上翻滚着,比天上不会动的星星还要明亮亮,还要讨人喜欢。荷叶儿如蟠螭、如僵蚓那些去年的枯枝烂茎几乎看不见了,新的生命掩盖住了它们曾经的可爱。波光反衬着新的生命,预示着这年的荷花必是开得很浪漫的,而从它蓬勃的秀身中所散发出来荷香也必是沁人心脾的。
人的生命就像荷花,老的故去了,新的出生了,年年岁岁、朝朝代代地轮回着。
阿明从荷花联想到了生命,他的人生所处的光阴正如眼面前欲开的荷花,而蒋阿姨似乎便是那阵要催开花瓣儿的夏风。
他坦悠悠骑到了电视机厂门口,马路上很少有人,只是陆陆续续来了些接人的人,或蹲或坐,有的似乎相识,站在马路边儿上聊天。
阿明点上一支烟儿,站在马路的对面,看着厂门,一种幸福的感觉在心田里缓缓地流淌。可是下班的时间越临近,他一想到要当着小露那些同事的面接她回家,不免有些紧张起来,鼻头上又沁出些汗珠儿来。
这样的露面,无疑是向小露的小姐妹们同时也向那些想追求她的男同事们宣告她已有对象了。如此想来,阿明要不紧张也紧张了。
“滴。。。。。。铃。。。。。。铃。”
铃声一响,移动门儿一开,人群一潮一潮嗡了出来。阿明伸着头颈激动地张望,差不多人快走光的时候,小露和几个小姐妹嘻嘻哈哈地出来了。
“小露,这是你男朋友?”
“他比你年纪大几岁?”
“像个书生,做啥工作的?”
“。。。。。。”
小姐妹们见有人来接小露,上看下看看西洋镜儿似的看阿明,七嘴八舌问小露。阿明也被他们说得难为情起来了,推着车儿先走了一段路,小露随后上来了。
“阿明,你走得介快作啥?前头有钞票捡呀!”
“不是的!不是的!你介多小姐妹。。。。。。”
“你怕啥西?是不是同其他姑娘儿荡马路被他们看到过?”
“不是的!不是的!小露,真当不是的!”
“你不是十八贱,让他们看看又急个套?我们又不在做贼。”
“是的,是的,你说的非常是的。”
快出教工路尽头时,他俩转入了余杭塘路河下。那是条二百来米长的小马路,贴着龌风鸡糟的余杭塘河。河的北边都是一层楼的破房子,有泥墙房的,有木头房的;破房子之间有着好几条小弄堂,有歪歪的,有斜斜的,都是窄窄的;小弄堂的口头都竖有黑黜黜的木头杆,圆罩里的路灯被一层夜雾笼罩着,暗幽幽的。不过,沿着河边儿倒是一色的柳树儿,在夜风中摇头摆尾的,翠绿绿的颜色倒是很好看。
都后半夜了,那些破房子倒还亮着不少灯,而且是彩色的霓灯。阿明感到奇怪,睁大虾皮眼儿一看,那些门里窗里,坐着不少花枝招展、袒胸露臂的妖冶的女人,有的朝他挤眉弄眼的,有的在相互嬉笑。
阿明还第一次亲眼目睹这般的情景,要说对此有印象,记不得是国外还是国內哪本电影上有过。这一诧异,他伸得出舌头,却缩不回去,心里头顷刻间痒闹闹1起来。
那些高耸耸、雪雪白的山峰,风景甚是优美。他像个游客似的被这道风景迷住了,两只乌珠儿几乎要弹出眼眶儿来了,恨不得蹦将上去,在那道迷人的风景里留下自己的足印。
“阿明,你眼睛介亮作啥?是不是口内水要流出来了!”小露骑快了些自行车,朝阿明瞪了一眼道。
“小露,你下班是不是都往这里走的?”阿明回过些神来,问道。
“走又急个套?不走又急个套?”
“这里急个套会有这么多鸡婆?”
“鸡婆多、鸡婆少管你什个鸟事?你是不是有想法?”
“哪里敢有想法?只是这种事儿我晓得只有资本主义社会才有的,社会主义社会不要说这样明目张胆,即使暗罗罗被抓牢,也是个流氓罪,严打中,坐个十年八年牢是肯定的,甚至要吃枪毙。现在变得这样子的无法无天,王五赵六地乱弄,我们的公安难道不来管管吗?”
“这个你问我,我问谁去?等一下你回去,就好去活络活络。”
“小露,我哪里敢?万一被抓进去,灰卤儿都要倒光了,名气臭都臭煞得喽2,说不定饭碗头也要拷趴3了。”
这时,有个食饥过老酒像个嫖客的人踏着自行车从歪弄堂里歪歪斜斜地出来,险些儿撞翻小露,嘴巴里不干不净骂了一句。
阿明被他那副相道气了起来,快踏了几步,骂道:“你个流氓,给老子停下来,畜生儿子,表逃!”
他不清楚自家的胆量如何突然间暴发出来的,或许美人儿在旁,男人都有护花的天性和职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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