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不相信?”
“相信。”
两人抱得越来越紧,在花香中倾吐着爱意,若不是有人过来惊断了他们的绵绵,他们几乎忘记小洁在岳庙那里等着了。
这一天对阿明来说,既愉快,也不愉快。他觉得自家就像个攀岩的人,凌空着脚儿在半山腰上,脚底下是万丈深渊,而头顶上却是万紫千红。这个年龄的人了,再说傍到了十分中意的人儿,如再不抓住藤儿往上爬,那么只有继续挂罐儿了。
于是,除出硬被拉去麻将桌上顶乌儿4外,他两脚生烟,魂灵儿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儿拖着似的,不由自主地往小露家跑。
他俩就坐在窗口缝纫机前,有时有月亮,有时没月亮,有时下大雨,有时下小雨,一杯清茶,几颗瓜子,听着蛙鸣虫啾,谈菜场里的传闻,说墙门里的故事,间或说几句下作话,摸一下手儿。有时蒋阿姨、董伯伯、小波、曲玲也插进来,海阔天空地说社会的变化、城市的过去,颇是有趣儿。
谈得晩了,或者刮台风,下大雨,蒋阿姨会叫阿明睡在她家——这自然是睡在地高头的。
阿明时常想起与杨梅断掉后,那骑驴人一天到晚钳牢她,而今他也像只老毛钳儿5,紧紧地钳牢小露了。
小兄弟们谈恋爱时,三日两头在恋人家,想叫他们出来玩都难,阿明还时常怪他们重色轻友,现在回转来想想,原来女色是如此地迷引人啊!
最后一声蛙鸣听不到的那天夜里下着小雨儿,窗外的夜墨墨黑,上头的雨水儿落到下面的遮阳棚儿上,滴滴答答的很是清脆,好像上界的仙子要敲开下界人儿的情扉似的。
“阿明,你冷?”小露靠在床头挑着毛线,见阿明把毯子裹得紧紧的,似乎冷,问道。
“不冷。”天气转凉了,地里寒气重,但他打肿脸孔充胖子。
“上来睡。”
“上来睡?”
“不想?”
“嗨!你又来开玩笑了,吊我胃口!”
“不吊你胃口。”
“真的?”
“真的。”
“小露,那我爬上来了哦!”
阿明就像匍匐在山头下坑壕里的憋了已久的战士,听到了冲锋号,倏地钻出壕沿,勇敢而坚决,跃上山头去。
一钻进被窝,热烘烘、香喷喷的感觉顿时弥漫周身。他的神经仿佛枯木逢了春般地绽涨开来,身子随之而抖抖瑟瑟个不停,呼吸急促得快要透不过气儿来。
“谁叫你和我一头困的?困后头去,隑墙头6,不准傍我!”
小露的话就像司令员的命令,容不得阿明这个战士半点儿的违抗,只得乖觉觉地爬了起来,睡到了她脚后头去。
那床儿太小,棕棚也有点儿塌塌落7的,像虾儿似的弯着身儿,像壁虎儿似的贴着墙壁,这样子睡着很不舒畅,但能傍着小露的腿儿,热乎乎的,阿明已是十分满足了。
有时小露的脚儿要动来动去,阿明心痒手痒,禁不住去挠她的脚底板儿。小露一脚头踢了过来,好踢不踢正好踢在阿明的眼角头,踢得他直叫痛。
“哼!骗我来同情你吗?”
“小露,你这一脚踢得我真当痛!”
“该死!哪个叫你介孽撮!”
“你的脚底板儿太香了,我熬不牢。”
“你熬不牢,就动手动脚?”
“我小时候看到隔壁邻舍的大人给他的女儿捞痒过的,他女儿扭来扭去的,发靥煞了,所以也想捞你。”
“呵呵,你以为我也会扭吧。”
“是的,没想到你狠狠踢了我一脚。”
“就是要踢你,踢死你,谁叫你介坏!”
后半夜的风声、雨儿大了一些起来。静罗罗地听着这样的风雨声,在暖烘烘的棉被肚里,若即若离、有意无意的擦擦踫踫,这种美妙的感觉要比婚后无遮无掩地好上八万倍,尤其对你所喜欢的人将要到手但还不能肯定能到手的时刻,更是如此。
“阿明,你困在后头毛不舒服的,腿儿想伸伸直也不敢伸直。”
“是你叫我困上来的噢,你表来怪我。”
“我不怪你,还能怪哪个?”
“你再怪我,我就摸你屁股了!”
“你敢?”
【注释】
1晃当当:杭州话,摇摇晃晃。
2滴滴绿:杭州话,苍翠欲滴。
3爽答答:杭州话,爽心爽意。
4顶乌儿:杭州话,顶空缺、填补缺额之意。
5老毛钳儿:杭州人对湖蟹上两只有毛的大钳子的叫法。
6隑墙头:杭州话,靠、贴着墙头之意。隑,读“该”,依靠。
7塌塌落:杭州话,下陷凹落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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