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会跳。”
“这么简单的舞,看都能看会了,等一下慢三步我们跳一只。”
“不跳不跳,你去和搭子跳吧,我坐着看,你们的跳舞很好看。”
“你觉得真是这样?”
“真的,你俩就像金童玉女,加上舞跳得好,看着很享受。”
“阿明,你今天来,是不是由于我上次说起过?”
“是的是的,你不说起,我还不知道这儿有个梨园歌舞厅呢!”
“那是你不关心跳舞。”
“春桃,杨梅精神不太好,我看她有些孤单、寂寞,你为啥不带她到这里来放松放松?”
“阿姐一来要管孩子,二来脑子很死板的,我又劝又拖,她就是不肯来。”
“你和搭子跳舞,天天伴在一起,你老公不说你吗?”
“他天天晚上麻战,我不喜欢,所以来跳舞,互不干涉。”
“都说跳舞要跳出感情来的,你觉得会不会?”
“这个急个套说呢,要有自控力,某一天控不牢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阿明,做人到后头都是烧烧掉的,总要想通点,你说是不是?”
“纸包不住火的,万一你老公知道了,急个套办?”
“这没什么好怕的,棉床上不当场抓牢,他想怎样就怎样。”
“要离婚呢?”
“离婚?嗨,这不就更自由了吗?我不靠老公吃,慌什么?”
“春桃,想不到你思想还这么开放,跟你姐像两个人。”
慢四步开始了,是《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曲。
灯光忽然间全灭了,墨册铁黑的,只有放音间里红黑黑3、紫罗罗4的灯光从门缝里透露些出来,随着人影儿的晃动在泛着光亮的磨石子地上忽明忽暗的。“嘭——嚓”、“嘭——嚓”的节奏极其舒缓,像田野上平坦的沟渠里缓缓流动的水声。人们你挤我、我轧你都像连理树儿似的站着,抱着摸着吻着,不是在跳舞,更像是在谈情说爱。
春桃的搭子过来了,拉了她去跳。两人跳了几步,便钻进人群堆里去了,就像一条鸳鸯船儿,消失在西湖茫茫的夜色里了。
“阿明,春桃的搭子最近刚打上她的。”青皮甘蔗中学读书时路过春桃的家门,认得她,他告诉阿明。
“这个人倒不错,舞也跳得好,与春桃配配正好。他叫什个名字?”阿明有点羡慕。
“名字我也叫不出,大家都叫他‘热水瓶’,据说没工作的,一天三场舞,有时四场舞。”
“一天急个套有四场舞?”
“阿明,这个你就不懂了吧。早早场、上午场、下午场、晩上场,不就四场了吗?”
“那他一天到晩混在舞场里,靠啥西来吃?”
“这个你不要替他担心。你看与他坐在一起的几个小弟兄,其实都是游手好闲的,说得难听点,就是吃软饭的。热水瓶人长得帅,舞又跳得好,女人家明的暗的不要太多,日里头这个,晩上头那个,一歇不歇调来换去的。春桃之前,他与一个比他大七八岁的老梢头6好,吃了不少牙入去,后来老梢头没牙了,或许是她老公有数帐了,把钱儿管牢了,他吃不到牙,就一脚头把她踢开了。老梢头不肯离开他,在楼底下钳牢他又哭又闹,热水瓶几个煞手巴掌,打得她在地高头滚来滚去,后来就看不到她再来跳舞了。女人家都是犯贱的,都心甘情愿怕轮不到似的自家挨上去给他日的,把它当成一件有面子、有光彩的事儿,就像男人家不惜代价去搞女明星一样。”
“春桃晓得他人品不好,为啥还愿意做他搭子?”
“春桃被热水瓶打牢之前,我同她也跳过几只舞,晓得她白天要上班,只有夜到头有空。热水瓶日里头同其他女人搞七捻三,她也管不住,毕竟他还是个单身小伙子,他如果以找对象的名义搞另外的小姑娘,春桃有家小的人,也说他不来。阿明,跳舞你也不会,如果会跳,钻进去了,同跳得好的人跳,是一种享受,像飘在云里头,味道好得一塌糊涂;如果同跳得不好的人跳,好像是头驴子在推磨,是在受罪,还不如回家去自勒管儿舒服。”
“青皮甘蔗,照你这么说,春桃是被热水瓶弄翻过了?”
“阿明,你个木头,没弄翻过,不会堂而皇之坐在一起的。你看热水瓶桌上摆的抽的烟儿,比我们上班的人还要好,不是春桃每天朝贡给他,他一个荡张7,哪里有钱儿抽得起?”
月光照在十五奎巷的巷头巷脑里,梨园门口的跳珠灯儿熄了,人群如潮水般地散了。阿明骑在中山中路上,浮着春桃的笑脸,想想她跳舞开开心心的,认为这也是人的一种活法,不由得有点儿心往神驰了。
【注释】
1陡底:杭州人对到底、尽头的叫法。
2出挑:杭州话,显得与众不同之意。
3红黑黑:杭州人对红色但不太亮的叫法。
4紫罗罗:杭州话,淡紫色。
6老梢头:甘蔗的尾巴,杭州人用它或“霉干菜”来形容女人年龄大。
7荡张:杭州麻将牌中筒子、索子、万子左搭右搭都搭不住的那张牌,喻人没工作荡来荡去无着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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