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阿明带着在炭桥农贸市场买的菜蔬,回家后噼里啪啦升起煤炉。江大妈一家回安徽老家奔丧去了,还没回来,隔壁邻舍也都锁着门儿。那劈好的柴火有松油疖,烟儿腾起来,没地方出,在公用间里弥漫,呛得他鼻里涕眼泪水一大把,用毛巾捂着脸儿直往屋里逃。
小露最喜欢吃鱼,他用火腿片清蒸蒸一条老板鲫鱼,快好时放一把葱花儿,香气弥漫了屋子,把那残留着的烟气都驱散掉了。又炒了只自家喜欢吃的九芽榨菜肉丝,放了碗番茄蛋花汤,等着小露回家来吃饭。
她一下班,六点半左右就回到家了,这天阿明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回家来。到了八点,他肚子实在饿瘪了,就自家先挖了一口,然后又是站在窗廊上,又是到楼下巷口去等她,人来人往的,就是看不到她的人影儿。
那时家中没电话,更不用说手机了,而对街杂货店里的公用电话,也听不到有人喊他有电话。阿明真当是望眼欲穿,生怕她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提心吊胆的,一分一秒都难受死了。
快到十点半,大门呯地一声响,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阿明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出门拉亮电灯去迎接。小露安然无恙,只是脸上红血血的,似喝过酒儿,脸孔肃肃起的,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这么晩回家,是不是加班了?”
“饭吃过了没有?”
“。。。。。。”
阿明连问老婆。小露也不回答,将红包儿往沙发上一扔,打开两门橱,看了一下,然后拿出那套红色的结婚服。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关照过你,叫你拿去洗烫店干洗一下,你弄到后头还是没拿去洗,你的魂灵儿是不是被人叼走了?”
“哦,我忘了!我忘了!”
“你诗儿都一首首会背,这么一点小事儿就会忘记,心里是不是想着另外的女人?”
“另外的女人?小露,你怎么这样说我,是真的忘了,明天一定拿去洗!”
“不用去洗了!哼!你外头有没有女人,自家晓得!”
“我真的没女人呀!你不要冤枉我呀!”
小露再不说话,洗脸汏脚揩好屁股后,打开电视机,靠到床高头去看。
电视里放着《坎坷》,是一本墨西哥的电视连续剧,很好看。
“小露,你没吃过的话,我把鱼儿拿去热一热,你吃了再看。”阿明想想老婆上班辛苦,路上赶来赶去很累,看她生着闷气的脸儿,想讨好她。
“谁要吃你的鱼!拿去给你小老婆吃!”小露气冲斗牛。
“小老婆?哪个小老婆?小露,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谁吃了空跟你开玩笑?你是不是都要我说出来,才肯承认?”
“什么承认不承认,我哪来小老婆?”
“我知道你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隔壁那个杨梅是,现在这个也是,好躲则躲,好赖则赖!”
“我没赖你什么呀!”
“好!你想赖,我就说出来!3号你说去开同学会,原来和小老婆耍子儿鬼混去了,晚上还带她去望江门吃夜宵,是不是?”
“这、这、这。。。。。。你听——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这样的,那天真的。。。。。。”
“我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就是不想听!”
小露两只手儿捂着耳朵,像拨浪鼓似的摇来晃去,两只脚儿活颠活倒的,眼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阿明立着伏着,这手抚她手儿,那手摸她脸儿,左一个“心肝宝贝”,右一个“好老婆”,想解释给她听。但她的脾气发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任阿明如何说,不听就是不听。
这时《坎坷》上正放着两个女人在吵架,阿明看着那画面气恼,一语双关随口荡出“泼妇”。
“你再骂一句!”小露从床高头跳了起来,立在老公身前,手指指着他的鼻尖。
“泼妇!”阿明对着电视机骂了一声。
“啪”地一声,一记巴掌打在阿明脸上。
“再骂一句!”小露吼道。
“泼妇!”阿明顺口而出。
“啪!”又是一声响。
“再骂!”
“泼妇!”
“啪!”这一声更响。
阿明连吃三个巴掌,像头发怒的狮子,不假思索地举手便一个巴掌打在老婆的右脸上。
小露一手捂着脸儿,一手拿起包儿,拉开门儿便跑,阿明想拉也拉不住。这时一辆出租车正驶到巷口,小露上了车,顿时没了影子。
风儿吹动着梧桐树叶儿悉里索落响,阿明呆若木鸡站在巷口好久,回楼上时,指针已过了十二点。
【注释】
1烂兮兮:杭州话,破破烂烂之意。
2猥瘪瘪:杭州话,猥琐、不精神之意。
3蛮登样:杭州话,登得上台面,很像样、很好看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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