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河边儿的万千条杨柳条儿绽开了万千点芽头儿,嫩绿绿的像万千颗翠珠儿在春风里频频点头,那河波儿被这翠色染映得丝丝点点的望不到边际。大朵大朵粉红、雪白的玉兰花儿和星星点点的黄灿灿的迎春花儿间缀于那翠绿里,如果说中河是条束住美丽如少女的杭城的绿带,那么这些花色就是镶嵌在这条绿带上的绚丽宝石。
不时有黄莺儿和紫燕子从河边的老房子的檐瓦上出现,脆脆啼啼着飞落于柳枝间,便有晶莹莹的雨珠儿跳落在人们的脸儿上,凉瀴瀴1的。这时一条木头小船儿缓缓地摇过来,船头的老头儿背上挂着个草帽儿,手里头拿着一根长长的网兜,衣服的袖子卷得老老高的,捞着河面上的枯枝败叶儿,小鱼儿或许受惊了,纷纷跃出水来,于是一圈圈涟漪便荡漾开了。雨后的晩霞映照在这景象上,优美如画。
阿明、小钟带着雯雯晩饭后就在河边散步。
雯雯去年秋季就转学到杨家门小学去了,阿明有些时间没带她回家来住了。这一天要去交三个月的生活费,便赶了过去。女儿放学后,回家去放书包,阿明随她上楼去。打开门儿一看,那个平顶头男人和小露都在,正与丈母娘坐在堂前说话,冷冰冰地都看阿明,也不叫他进去坐。他交了钱儿,便带女儿回家。
路上,雯雯的性格似乎变了,没以往那么对他亲热了,勉勉强强叫声“爸爸”后,就闷声不响了。阿明叫她唱歌,她也不唱,问她一句,她就答一句。
阿明心里涌起了一阵阵酸楚,但也无可奈何。通过问话,他知道那个男人叫阿军,雯雯叫他“阿军叔叔”,在一家大学里的书店做老板,而小露已经下岗,在大关路上一家商场做临时工。
雯雯见到小钟后,很是怕陌生的样子,叫声“阿姨”后,就不再说话了。吃饭的时候,小钟百般逗她开心,她都无动于衷。阿明此刻深切地体会到了“离婚最苦的是孩子”这句话了,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也许中河与兰兰姐姐一起玩在女儿心中有记忆,也许春天的河边很漂亮,吃完饭后,雯雯要去走走,阿明和小钟便带着她去。
“雯雯,爸爸好想你!”阿明把女儿拉近身边,抚摸着她的脸儿说。
“那你为什么要同妈妈离婚?”雯雯眼里闪现出泪花来。
“是妈妈要同爸爸离婚,不是爸爸要同妈妈离婚。”
“是你不好,老是赌到半夜三更才回家,我生的那天,你还出去赌!”
“是爸爸不好!是爸爸不好!”
“都是你造成的!没良心!”
“是爸爸造成的!爸爸坏,没良心!雯雯,这离婚,我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大起来后就会知道的。”
“你还带个女人回家来,几个月都不来看我!”
“雯雯。。。。。。”
“你知道学校里的同学在背后怎么说我的?”
“他们说你什么?”
“他们说我是阿军叔叔的‘拖油瓶’!”
“雯雯,同学乱说,你不要去理他们。”
“我还跟一个男生打呢!”
“你怎么打得过男生?后来怎么样?”
“老师狠狠地批评了那个男生,当着同学的面向我赔礼道歉。”
“你好样的!了不起!”
“可是——爸爸,我叫阿军叔叔走,你叫小钟阿姨走,我想再回到缸儿巷来,同兰兰姐姐玩!”
“兰兰姐姐已搬家了,到城西去读书了,不可能再和她玩了。雯雯,天黑下来了,爸爸带你到舞厅里去玩,你喜欢唱歌儿,里面的歌儿很好听,怎么样?”
“妈妈就是和阿军叔叔跳舞时认识的,他们在谈的时候,我听到过的。爸爸,你也会跳舞?小钟阿姨也是舞厅里搭来的?”
“雯雯,爸爸才刚学,小钟阿姨不是舞厅里搭来的。”
阿明和小钟带了雯雯去俱乐部,雯雯第一次进舞厅,很是新鲜好玩的样子。有些歌儿她会唱几句,也唱了起来。到了迪斯科时,她居然跑进舞池里扭扭跳跳起来,很是陶醉,那样子比阿明、青皮甘蔗跳得还要好看。
“小女孩跳舞是天性!是天性!”阿明见女儿那可爱的样子,也高兴。
“爸爸,以后你毎个周末带我来跳舞,不准打懒皮2,不然,我不跟你好了!”雯雯说。
“好!好!好!一定带你来跳!”阿明答应。
第二天傍晩,阿明送女儿回来,小钟吃着饭,忽然眼泪掉了下来。
“小钟,你怎么呢?”阿明看她伤心的样子,拿了毛巾给她揩泪水。
“我想儿子!”小钟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就去看看他。”
“阿明,你每个礼拜可以带女儿回来,我儿子他们看都不准我去看。”
“看儿子名正言顺,又不犯法,我明天就陪你去看!”
“不行!不行!我那前夫没文化,是个武搡鬼,不像你讲道理,几句话不合,拔出拳头就打,我都不敢去,不要说他看到你了,说不定就拿出柴刀来劈我们了。”
“那你这样想儿子怎么办?”
“我后天下午向条儿请个假,你陪我去我儿子的学校,我们站得远一点,如果只有儿子一个人,我就上去说几句,不然,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好!我拿根短铁棍去!”
“你想打架儿去呀?”
“以防万一!”
那时艮山东路还没拓宽,出了汽车东站,彭埠那一带除出农居房,就是田畈和水塘。田里种着蔬菜,绿油油的;塘里养着鸭子,叽嘎嘎的。无数麻巧儿在塘高头飞,在田里头蹦,叽叽喳喳的很闹忙。
镇小学在巷头巷脑里,不远处有条小沟渠,水儿被一排枪吃的用的穿的小店儿污染了,黑糊糊、油光光的。小学门口飘扬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琅琅读书声不时传出来。阿明不由得想起在夜校读书那些岁月来了,是何等的胸怀建设四化之大志,如今不要说大志,连再建个温馨美满的家庭的小志都觉得遥不可及了,倘若老死时,还不知道有没有人送终哩。他这般思量着,凄凉的味道就在喉咙口滚上滚下,滚得他好难受。
小钟买了一套儿子的运动服,还有一包食品礼袋。她每个月给儿子的50元生活费都是通过邮局汇寄的,离婚后只偷偷看到过儿子几次,而近一年来,一次也没有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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