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问,“禹世子染了风寒么?”
杨裳一愣,摇摇头,“世子身体一直不好,大夫说江南水汽丰沛,或许适合世子休养,可我来了才觉着,整个东周,哪里有比‘春城’更气候宜人的地方呢?”
谢溶溶注意到她的称呼,是“世子”,而不是“夫君”。
杨裳真是可怜。
杨裳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可怜了,她在桌下按按小腹,自言自语,“糟糕,水果吃多了,想去趟净房。”
谢溶溶自告奋勇,“我陪你一起。”于是告知了老夫人一声,顶着谢夫人咄咄的目光,两人手拉着手跟在引路的小宫女身后。
从净房出来没走多远,杨裳又脸色一变,嘴里嘟囔着,“怕不是里面放了杏仁?”在谢溶溶不解地目光下,她青白着脸像虾一样弓背,解释道,“我一吃杏仁就闹肚子。”
谢溶溶啼笑皆非,赶忙让小宫女扶着她再回去,说自己就在周围,不走远。
两人一走,她长舒一口气,见四周无人,干脆晃着手臂转来转去,这是距离兴庆宫不远的一处小花园,园子内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没什么好看的,她眼尖瞅见一座潺潺流水不止的假山,目测不太远,便掂着裙摆踩在鹅卵石路上绕过去看,路两侧结着琉璃宫灯,越往假山那边走灯影就越稀疏。
谢溶溶正犹豫要不要继续上前,忽然耳中传进一声女子的泣吟,还有一个......熟悉的、轻飘飘的声音。
“......听闻玉郎生病,妾恨不能以身替之......我让小芸给苗侍卫的信,玉郎可有看过?”
“不曾。烦请夫人保重身体,近日庶务繁多,子清被我派出去做事,至于信什么的,于夫人名誉有损,以后还是不要轻易传递。”
秦氏掩面苦笑,“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玉郎不过是厌弃妾了吧......”
燕回面无表情,眼神空远地越过她的头顶,数着几步外亭檐上的龙纹。他不过是出来醒个酒,都能被这女人看准机会缠上,真不知他俩是谁胆子更大。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纠缠,之前的女人后来过得如何他也从不关心,与秦氏的床笫露水要追溯到还在北地时,秦氏去北直隶探亲,他领命去宣府办事,恰巧在席间认识了雎宁郡王夫妇,没用什么手段就将她弄上了床,这女人面上是个恭谨温顺的妇人,床上越辱她越动情。他在宣府前后呆了不过一月,到了最后几乎是和她夫君隔着门里门外肏干她,事后她还意犹未尽。某次将她从床上翻过身,就见她一脸淫态,被干得神魂不知,就算当时雎宁郡王推门而入她也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燕回当即有些反胃,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之后事情办完拍拍屁股回了广宁府,再见就是今年。雎宁郡王入京侍疾,听闻他也来了金陵,便在公主府摆席邀他做客,那时秦氏刚出月子不久,他见她生了孩子身姿更添窈窕,一来二去也暗通款曲了数次,不过同样是很快就腻了。时隔几年,这个女人别的地方没长进,胆子更大,脑子更蠢了。
秦氏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呜呜哀哀的幽咽顺着风飘进躲在一颗大柳树后的谢溶溶耳中,如同平地惊雷,震的她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原来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秦氏,国子监祭酒秦大夫的嫡长女,未出阁前是金陵最负盛名的才女,她就是那个每家爹娘挂在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知书达理仪态万方,被荥阳公主点中娶为雎宁郡王妃。
她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连腿都有些软,心里复杂得一言难尽。
“......玉郎可还记得,妾当年在宣府,听见你说那支海棠步摇和我很配,从那以后,妾只要打首饰,必定刻上海棠花纹样,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再见面你还能记得我......妾本想过,北地一别,经年不会再重逢,没想到还能在金陵相遇......”
“夫人不必再说,我什么都不记得。”
秦氏蓦地睁大眼睛,两股泪水盈在眼底,她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击得连连后退,一脚绊倒在地上。
抬头见他一身紫色麒麟礼服,束冠佩玉,脸色还余留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可往人群里一站,哪怕是在灯火阑珊处,却仍能占尽目光。可此时那双粼粼金瞳中看不见一丝波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就像看一根可有可无的草芥。
秦氏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她放下一切颜面和身段,抱住燕回的腿,低声恳求道,“玉郎不记得也没关系,可否再赏妾一夕欢愉,好让妾从此以后绝了心意......”她似是着魔地仰头哀泣,泪水挂两腮,脉脉不得语。
燕回皱了皱眉,身后是假山,退无可退,他算着时间,有些不耐烦,道,“郡王妃自重,当初说好事后两不干......”
“我后悔了!”
秦氏徒然拔高声音,吓得谢溶溶打了一个嗝,她立刻捂住嘴,心都快要蹦出来,也不知道那人听见没有。
燕回沉下脸,用力将腿拔了出来,半蹲下身子一把捏住她的喉咙,声音冷得刺人,
“我说过,过了,就是过了。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你以为你是特别的么?都不过如此。”
他甩手松开秦氏,远处一闪而过几盏灯火,他勾勾手示意站在不远处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来,把你主子扶回去。”
秦氏一手按在脖子上,一站起就倒在侍女身上,像朵被雨打残的花,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谢溶溶无声地吐了一口气,刚想蹑脚也离去,就听见那人还站在原地,一掌击碎了一块太湖石,语气森然,“给我滚出来,别逼我动手。”
谢溶溶抬起的脚步一松,落在一根树枝上发出轻轻地“喀”声,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倒数叁声,捏着拳头从树后站出来,坦然地对上他惊讶的目光,
“是我。我都听见了。”
燕回在看见她那张精心雕琢过的娇靥时,几乎是一颗心落到了谷底。他难得有一丝慌乱,走出假山,想要走近却看见她警惕地靠在树上,咬着红嘟嘟的下唇,一脸戒备、害怕、然后是他最熟悉的——厌恶。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问道,“怎么是嫂嫂?”
“别那样叫我。”谢溶溶只要一想到他能对一个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说出那种话,甚至动了手,她就恶向胆边生,双手扣着树皮,一字一句道,“你、可、真、让、人、恶、心。”
燕回心一揪,正要上前和她理论一番,可被她那束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远处传来高高低低的呼声,“敬夫人,敬夫人”,是在叫她。
“别再跟上来了。”谢溶溶丢下这句话转身匆匆跑开,临走前连个眼神都欠奉。
燕回仿佛被她蹁跹的真红色诰命服隔空在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怔怔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小径,半晌才回神,喃喃道,“连这也回到了原点啊。”
不知在原地立了多久,绛紫色的礼服上都沾了一层水汽,提着气死风灯的小黄门在他面前喊了半天,“燕公子,燕公子?”
他收回目光,再看人时已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笑脸,“烦请公公带路。”
谁也没看到凉亭深处的黄雀捂着脸正无声地笑,对着漫天被打翻的浓雾做了个口型,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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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裳官配是她亲小叔子,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第一章活在沉大人记忆里和燕回容色相当的云滇二公子,这对真.叔嫂有没有机会写看缘分。
谢谢大家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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