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
杨裳怀里抱着一篮子枣边走边吃,嘴里咬得咔嚓脆,叁两口吐出枣核堆在角落,从进门到长松小筑,半斤的枣被吃没了四两。
她冲门口守着的下人竖起手指,悄无声息地猫腰贴着墙走到窗下,晃晃悠悠地举起竹篮,期待中的惊呼声没听见,倒让她举得胳膊酸痛,一个不稳七零八落,把她砸得哎哟哟叫。
“啊呀,可惜啦!”
她连忙趴在地上捡,枣子圆鼓鼓滑溜溜,掉在青石板上能滚好远,才抓回来四五个,身后窗子里突然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和枣一样脆甜,听得她动作一滞。
“娘在干什么呀?”
杨裳把烂摊子留给下人,手里几枚枣在衣袖上擦擦灰,转身递给儿子,
“给阿溪送吃的呀”,她学着他的口吻说话,笑眯眯地趴在窗棂上,看他像小松鼠一样抱着啃,吃得十分认真。
“谢谢娘。”刘溪小手还握不圆一个枣,这样小的孩子,转过年才四岁,就要早早被按在桌案前读书写字。五尺长的乌木书桌上齐整地摆着笔墨纸砚,摊平的红格宣纸上规规矩矩临了两列字,努力写得横平竖直,和他人一般圆润可爱。
杨裳拿过来读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下一句是什么呢?”
刘溪把枣核包在手绢里,又从他娘手里接过一只啃,“忽然……忽然一夜冬风……冬风来,嗯……千树万树、万树……”他想不起来,连枣也顾不上吃,撇着嘴耷拉着眉眼,难过道,
“阿溪脑子笨。”
“咳……”杨裳被他逗笑了,手一撑跳到窗上,伸出两只胳膊示意。
刘溪左看看右看看,听到她说“你爹出门去了”,才放心举起藕节一样的双臂,让她架着咯吱窝抱起来,娘俩一长一短,都晃着腿坐在窗棂边晒太阳。
“谁说阿溪笨,阿溪是娘见过最聪明的小孩。”
杨裳倒是没说假话,刘溪天资聪颖,生得玉雪可爱,是脑子脸蛋子都随了他爹。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又不多,宫里的皇帝约莫算半个,在金陵那些年,就连嘴角抹油的马屁精都没能违心奉承永熙帝一句资质拔群,最多是敦厚淳善。刘峥半点面子不留,直说皇上是在娘胎里被佛香熏成了块木头,耳不聪目不明,五感不开,四肢不勤,也就只能劈劈扔厨房里当柴火烧了。
阿溪老神在在,摇头晃脑地回道,“那是因为你是我娘,我笨,你脸上也没光。”
杨裳被他可爱得心颤,没忍住抱着揉揉捏捏,还不忘安慰他,“胡说,不信晚上你问你爹。”
阿溪后背一僵,慢慢从他娘怀里挣脱出来,重新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诗没背完,爹要骂了。”
好长一首,他连第一句还记不牢。就要扭着身子回屋做功课,被他娘一把按住,捞过书扫了一眼,不禁咂舌,“好家伙,这诗名这么长啊。”
“听说爹五岁就背完一本了呢……”阿溪越想越难过,他爹上能补天揽月摘星,下能填海移山治水,生了个儿子连诗都记不牢,实在有辱一世英名。
他娘力气大如牛,阿溪挣脱不开,垂头丧气地踢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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