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裴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自己没能继承到裴二夫人的好相貌,虽然也还算清秀佳人一枚,却实在离‘美人儿’有一段距离。
但好在先天不足的她还可以靠后天的努力来弥补,她学琴棋书画都比旁人更用心,学风姿仪态亦是如此,渐渐总算出挑出了一身的好气度来,纵站到一群相貌都比她出色的女子之间,她也自信她绝对不会是被埋没那一个,而只会有如鹤立鸡群般,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之后她也果然凭借一身的好气度风仪,嫁得了京城个个儿妙龄少女都想嫁的第一美男子徐佩瑜,可见光有美貌,也是没有用的;她的丈夫也与其他肤浅的男人都不一样,虽然他自己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但他显然更看重的还是女人的内在!
可此时此刻,徐佩瑜却以实际行动,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就是跟别的肤浅男人一样,他也看重美貌胜过内在,他也喜欢漂亮的女人。
也是,他若不喜欢漂亮女人,两个通房怎么会都是那等娇艳如花的,她心里也早就明白这一点的,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下去?!
可就算他的确也喜欢漂亮女人,那个人也不能是季善,惟独不能是季善好吗?
裴瑶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若徐佩瑜知道了季善的真正身份,知道了那原本才是他的妻子,自己不过是个假货,还不知道会是何等的愤怒又何等的遗憾,愤怒遗憾本来他只见了一面,便那么欣赏的美人儿该是他的,而她就是造成他与美人儿失之交臂的罪魁祸首,便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忍住了已到嘴边的尖叫,声音僵硬的道:“是吗,相公觉得那位女客人很像我母亲吗,可我怎么一点没觉得?你没见过我母亲年轻时的样子,我却是见过的,分明一点都不像啊,可能相公方才是因角度问题看岔了吧?”
顿了顿,“不过这话也就咱们私下说说而已,当着别人的面儿,相公可一个字也不能说啊。不然人家是成了亲的人,让人以为你盯着一个有夫之妇看,算怎么一回事呢,知道的,说你只是好奇多看了一眼,不知道的,还当你是登徒子呢,于人家的名声也不好听对不对?”
徐佩瑜听得失笑道:“我怎么登徒子了,我就觉得好奇,多看了一眼,多问了你一嘴而已,再说我用得着当登徒子呢?不过瑶儿你说得也对,人家到底是成了亲的人,让人听了去,对我不会有影响,对人家就未必了,那我们不说了啊……走吧,马上到了,到了你要不躺一会儿?那要不要吃点儿东西,马上就该阖府茹素了,不过你怀着身孕的,咱们私下里还是得找补一下才是……”
裴瑶顺势道:“所以我还是想回家去呢,我自己茹素不怕,就怕委屈了孩子……且先看吧,若回头实在没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就先回去,等回头再过来也是一样的,横竖两家离得也不远……”
一边说,一边伸手扶住了腰,因为觉得腰又酸起来,小腹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想到上次小产的经历,实在没办法不害怕,这次她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母子平安!
可想到季善的存在,想到如今裴二夫人和裴钦对她的态度,还有她在阜阳侯府的真实处境,她又实在控制不住不胡思乱想……
裴二奶奶引着季善和沈恒穿过两道穿堂,终于在裴太夫人的卧室前停住了,低道:“妹妹妹夫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声啊。”
随后便撩帘进了房间去。
沈恒这才低声与季善道:“善善,你还好吧?没事儿,有我在呢!”
季善挪步挨他近了些,“我挺好的,毕竟就一陌生老太太而已,我们打过照面就走,不与他们多说。”
正说着,一身素色衣裳,眼睛有些红肿的裴二夫人由裴二奶奶引着出来了,一见季善与沈恒便低道:“善善、姑爷,你们来了,我都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你们都还好吧?”
季善点点头,“我们都挺好的,倒是夫人憔悴了不少,看来这阵子累坏了。”
裴二夫人摆手道:“我也还好,你就别担心了,快进去吧,打过照面便走你们的便是,其他的有我呢。”
一路引了季善与沈恒进去。
裴二奶奶跟在旁边,待娘儿几个进了屋里,便道:“大伯父、父亲,妹妹妹夫到了,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不过祖母她老人家肯定是冥冥中感知到妹妹妹夫来送她最后一程了,才会安心离去的,也算是了无遗憾了,还请大伯父、父亲节哀。”
裴二夫人随即也道:“是啊,太夫人肯定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去得那般安详,大伯和老爷就别难过了,想来太夫人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大伯和老爷哀毁太过,如今还是想一想,要怎样风风光光的送太夫人最后一程是正经。”
婆媳两个急着维护季善,怕阜阳侯和裴二老爷怪责他们夫妇的心都是毫不掩饰。
阜阳侯就无声苦笑起来。
就算季善夫妇今儿怎么都不肯来,自家也没有立场怪责他们啊,当初可是有言在先的,季善与沈恒也明显都是极有主见的,纵自家怪责了又有什么用,他们就会买账吗?
何况人家好歹还来了,哪怕迟了,终究还是来了,那他们便更有立场怪责人家了,以沈恒新科探花和翰林的新贵身份,也不是他们轻易怪责得起的了。
只是阜阳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痛快,觉得自己连老母亲最后一个又不是什么好难的要求都没能满足,委实有些不孝;亦知道弟弟心里肯定跟自己一样,也多少都有不痛快。
因忙冲裴二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都由他来说,以免一言不合,就与季善夫妇又杠上了后,才缓声开了口:“母亲的确走得很安详,想是就如钦哥儿媳妇所说,已经感受到孙女孙女婿回来看她了,所以再无遗憾,再无牵挂。说来母亲今年都七十三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们家也算是喜丧了,所以大家都振作起来,风风光光送母亲、祖母最后一程吧!”
顿了顿,看先季善与沈恒,道:“侄女侄女婿能不计前嫌的回来,哪怕迟了一步,我和二弟心里一样感激,才你们大伯母和母亲已经领着人给你们祖母装裹好了,你们且进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吧。”
‘给她老人家磕个头,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季善闻言,张口就要说话,磕头是绝不可能磕头的……就听得沈恒已先道:“我们就不进去打扰贵府太夫人的安宁了,就在外面给她老人家鞠三个躬吧……”
一面说,一面还冲季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便要当恶人也由他来。
可惜话没说完,已被一旁的裴二老爷沉声打断了:“鞠躬怎么够,好歹也是嫡亲的祖母,你们没赶上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便罢了,如今还连当面磕头,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都推三阻四的。还一个是探花,一个听说也识文断字,不会连‘孝’字怎么写,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吧!”
说着见一旁裴二夫人脸色不好看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你们可别忘了,若不是因为你们,太夫人她老人家也未必会这么快就驾鹤西去,指不定还能活到过八十大寿呢!”
那他便也不用上折子丁忧,得等三年后满了孝,才又重新出仕了,谁知道届时他还能不能谋到好位子?
季善也是再忍不住冷笑着开口了:“我们夫妇当然知道‘孝’字怎么写,又是什么意思,可惜那只是针对自家的长辈,对别人家的长辈,当然就没有‘孝’的必要了。难不成裴二老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到了连别人家的父母长辈也一并孝顺的地步?那可真是失敬,失敬了!”
沈恒淡淡接道:“下官虽不才,‘慈’排在‘孝’之前还是知道的,裴大人为官多年,当比下官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再就是裴大人最后那句‘若不是因为你们,太夫人未必会这么快就驾鹤西去,指不定能活到八十’也太重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况个中缘由贵府的人当比我们更清楚才是,我们可万万当不起,还请裴大人收回这句话。”
“你们……”裴二老爷脸一下子胀成了猪肝色。
这两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他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让他们给太夫人磕个头而已,且不论旁的,只论死者为大,太夫人又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他们难道不该吗?
竟然还是对他如此不敬,真是气死他了!
阜阳侯忙打圆场,“二弟你就少说两句吧,都是自家骨肉至亲,感情都在心里,不在那些个虚礼上!侄女、侄女婿,你们也别把你们父亲的话放在心上,他也是太伤心了,想满足一下你们祖母最后的心愿罢了,毕竟她老人家最后都还念着你们……你们既想在外面给你们祖母鞠躬,那就在外面鞠吧,只要心诚,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
说着又狠狠瞪了一眼裴二老爷,不是说好了,不要动不动就摆父亲的架子,他没那个立场和资本吗,怎么没说上两句就给忘了呢,要摆父亲的架子,不知道对着另三个他从小养到大的去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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