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晨曦叹道:“这不还是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吗?不过都说他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要大不少,问我是怎么养的,我听了心里才总算好受了些,肯定都是因为我亲自喂养他,他才比别的孩子长得好。”
季善笑道:“所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别作茧自缚了。你要不睡会儿?我看你很困的样子,好在这已经过了元宵节,你们应当不用再日日回王府去了吧?”
罗晨曦摆手道:“我是有些困,不过这会儿真要我睡,我也睡不着,我们还是说会儿话吧。算着日子,爹肯定不日就要出发了,这些日子怕是忙着各种收拾打包,连年都没过好吧?要不是如今拖了这个小拖油瓶儿,我都想赶着回一趟会宁了。”
“我们六六才不是小拖油瓶儿呢,是不是啊?”
季善先逗了一回六六,才笑道,“钱师爷向嫂子等人都是能干的,还有恩师总领全局,晨曦你就别担心了,恩师连那么大个会宁府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何况只是搬个家这样的小事儿?”
罗晨曦郁郁道:“话虽如此,我这不是总不放心吗?好在很快就能见到爹了,我已经与相公说好了,到时候我要带了六六去通州码头迎接爹,相公也答应了,善善你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季善忙道:“六六这么小,你带了他去不好吧,万一颠着冻着他了怎么办?妹夫应该连你要去都不同意才是啊!”
罗晨曦笑嘻嘻道:“他是不同意啊,但架不住我天天吹枕头风啊,且想着六六是男孩子,本来也不该养得像女孩儿那么娇,便同意了,不过说到时候他要陪着我们去。”
季善听得赵穆都同意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道:“那我肯定是要跟你们一起去的,路上也好帮你照顾一下六六。就是你师兄到时候不知道方不方便告假,好像听说这阵子他们翰林院气氛挺紧张的?等算着时间恩师快到了,他应当才能确定。”
罗晨曦道:“师兄若是到时候不方便,就我们去也是一样,都是自家人,爹不会见怪的。倒是师兄他们翰林院为何气氛紧张,若我猜得不错,应当是与皇上要晋张贵妃为皇贵妃有关。”
“啊?”季善怔了一下,忙道:“晨曦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个消息?不是都说张贵妃已经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也是后宫除了皇后娘娘,位份最高的妃嫔了吗,皇上怎么还要给她晋位呢,这晋不晋的,其实也没太大差别了吧?”
罗晨曦白她,“怎么可能没差别,没差别我说什么呢?历来皇室都是母凭子贵,却也子以母贵的,本朝也不例外。就说七皇子的母妃吧,若不是因为生了他,说句不好听的,肯定连死后都捞不着个主位贵嫔当;但也正是因为七皇子生母出身低微,他才会多年来,都是一众皇子里最不起眼,最不受皇上重视的……八皇子果真样样出挑,有文武百官夸得那么好吗?还不是因为都看着皇上宠爱张贵妃,进而宠爱他,自然都要捧着哄着了。”
“所以呢?”季善咝声。
罗晨曦压低了声音道:“所以皇上若是晋了张贵妃为皇贵妃,八皇子就是一众皇子里最尊贵的了,连二皇子这个长子都要被他压一头,算是半个嫡子了。等再过个两三年的,皇上要立他为太子,文官们反对的浪潮自然也要小多了……善善你不知道,本朝等闲不立皇贵妃的,除非是皇后薨逝了,皇上要么不打算再立后,才会立一位皇贵妃位同副后,摄理后宫;不然就是皇上属意的新后可能不是那么众望所归,皇上直接给立了,会引得物议如沸,于是不得不先晋为皇贵妃,过度一下,缓冲一下。”
季善明白了,“所以晨曦你的意思,皇上这是在为将来立八皇子做铺垫了?可皇后娘娘不还好好儿的吗,难不成皇上还想废后,立张贵妃不成?”
如此一来,可就连占长的二皇子也没的戏唱了,序列呼声如今都差二皇子一大截的七皇子,自然就更没戏了。
罗晨曦道:“皇上废后肯定还是不至于的,先太子虽已薨逝多年了,皇上据说还是时常会念叨,对皇后娘娘多年来也都是敬重有加,皇后娘娘在前朝后宫和百姓间的风评也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且定国公府亦不是吃素的,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和自家受辱。但不废后与立皇贵妃也不冲突啊……偏皇上并未把话说明了,只隐隐绰绰有风声传出,之前进宫时我便听了一耳朵,这些日子宗室里年酒多,也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
“既然宗室里有风声儿了,传到文官御史们的耳朵里,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可皇上又什么都没说过,御史们便是想要具本上奏,驳皇上的话,都师出无名,岂有不憋闷的?自来御史台与师兄他们翰林院又互通有无,还是邻居,御史台气氛紧张了,翰林院可不得多少受到波及,跟着紧张么?”
季善皱眉道:“那皇上这是打算先给大家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等大家已经过了最初的愤怒,再正式提出这事儿吗?本来任何人的怒气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皇上倒是打得一手好心理战。”
罗晨曦道:“谁敢妄自窥探圣意呢?不过御史文官们的愤怒肯定轻易衰竭不了的,他们向来都支持‘有嫡离嫡,无嫡立长’的正统,不然皇上何以要这样兜一大圈,就为了给八皇子半个嫡子的身份?所以皇上不挑明这事儿则罢,一旦挑明,御史台肯定先就要奏本成山,我们倒也不必太担心。”
季善自然知道她何以这般说。
本来这些大事与她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她们只消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
可偏偏,赵穆与沈恒先后都追随了七皇子,那便与她们有关,且是大大的有关了,指不定将来一个不慎,还会危及自家的身家性命也未可知……
季善片刻才叹道:“我们纵担心也没用,甚至妹夫和你师兄如今都未必使得上力,所以且走且看吧,不还有二皇子及他身后站的所有人比我们更担心更紧张吗?指不定还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罗晨曦道:“相公也是这么说的,如今最心慌的又不是我们,急什么急呢?我也就听善善你说师兄翰林院这些日子气氛紧张,顺口与你这么一说而已,你心里知道就够了,回头与师兄当然能说,但与旁人,兹事体大,可千万一个字都别说啊。”
季善笑起来,“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放心吧,一个字都不会与旁人说起的。”
罗晨曦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你向来靠谱,不过白叮嘱一句罢了,哈——”
季善见她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道:“现在是困了吗,要不睡一会儿?六六我自会替你看着的,你安心睡便是了。”
罗晨曦仍是摆手,“还是别睡了,我现在睡眠差了很多,白天睡多了,晚上肯定又要睡不着了,还是别弄得作息越发乱的好。善善,庄子真的已经看好了吗?你可别骗我啊!”
季善笑嗔道:“真的已经看得差不多,只等过两日去牙行签契纸,拿地契了。不过我和你师兄还没亲去看过,但据焕生说来,还是很不错的,虽只得五六十亩大,却依山傍水的,离京城五十里地,也是当天就能来回。等回头你师兄休沐时,我打算和他一起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要修葺添置的,恩师这几个月公私都要兼顾,又一路舟车劳顿,总不能再让他老人家好容易到了京城,还要为这些个琐事操心才是。”
罗晨曦忍不住赞道:“善善,你真是太靠谱了,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交给了你,就再没有不放心的!”
季善失笑,“你就只管给我戴高帽子吧,反正如今天儿还冷着呢,再多高帽子我也不嫌多。”
姑嫂两个说着闲话儿,待用了午膳,罗晨曦还是赖在季善的榻上不肯离开,“善善要不是你这儿没有地龙,我怕晚间冻着了六六,我就带着他住下不走了,不然回了家去也是冷冷清清的,哪有你这儿舒服自在?”
季善笑道:“地龙暂时安不起,且租的房子也不好大动人家的,且等过阵子天儿暖和了,你再带了六六来住吧,正好让恩师好生享一享天伦之乐。不过前提得妹夫同意哈,妹夫要是不同意,不舍得你们娘儿俩……”
“他怎么可能不同意?”罗晨曦忙道,“不同意不舍得,那就自己也住过来嘛,多大点儿事。以前是娘家离得远,我回不去也就罢了,如今离得近了,我当然得多回来了,也好让他知道,我可不是没娘家没靠山的人,他休想欺负我!”
季善笑啐道:“呸,你不欺负妹夫就是好的了,还他欺负你,你好歹还是收着点儿吧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远的不说,弄得跟你那婆婆如今一样,可就连哭都没地儿哭去了。当初诚亲王既能守着她一个人过那么多年,肯定还是真爱过她的,结果夫妻两个如今只差反目成仇,诚亲王固然可恨,她自己又岂能没有原因?”
罗晨曦立时来了精神,“我怎么可能跟她一样,我可没她那么骄纵那么恶毒那么能作,相公也是歹竹出好笋,与那一家子任何人都不一样!如今外头那母子三人终于进了王府,一边占了尊长的名分,一边深得王爷的宠爱与回护,还不知道有多少好戏瞧呢,我真是光想都觉得等不及了。”
诚亲王养在外头那盏‘不省油的灯’不知道是终于想通了,还是觉得欲擒故纵火候已经够了,再拿乔下去就要适得其反了,终于于过年前,答应了进王府。
诚亲王大喜过望之余,自然舍不得委屈了母子三人,力排众议为那女人请封了侧妃,如今便是王府的云侧妃了不说,大年三十的宫宴,还特地带了两个小儿子进宫去见太后。
当然这些季善都是通过罗晨曦之口知道的,如今不过借此白提醒她一句罢了,“反正你和妹夫早就分府出来单过了,管她们怎么鸡声鹅斗呢,你只要照顾好六六和自己,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与小家,让妹夫没有后顾之忧便够了。”
“知道了啦,明明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婆婆妈妈呢……”
晚间等沈恒回来,季善问了他皇上要立张贵妃为皇贵妃的事,得到的说辞与她想的差不多,“风起青萍之末,如今朝廷便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实则暗潮涌动,有了这事儿,肯定渐渐连表面的平静都将维持不住了。不过如今该急的又不是我们,且静观其变吧,殿下与妹夫也是这般说的,善善你就别担这些无畏的心了。”
也就暂时放下心来,既然高个子们都不怕天塌,她个矮个子自然更犯不着担心了。
之后等到沈恒休沐,夫妻两个一道去了一趟他们新买下的庄子,回去后该添的添该买的买,又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番,眼见进了二月,便开始日日算起罗府台抵京的日子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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