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晨曦见问,笑道:“兄弟两个是都长大了好些,却也更皮了,一疯起来,房顶都能掀翻了,经常吵得我头疼。我怕扰了七嫂清净,正好我师兄家里侄儿多,带孩子很有一套,俩孩子也很喜欢他们舅舅,我便将他们留在了家里,与他们舅舅做伴儿。”
顿了顿,“倒是玦哥儿怎么不见,可是一早就去上书房念书了?前儿还听我们家大爷说,玦哥儿聪明好学,时常被上书房的师父们夸奖,连皇上也赞过好几次呢!”
七皇子妃听她说起儿子,眉眼间越发柔和了,道:“我也不求他要得谁夸奖,得谁赞扬,只要他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就够了。也省得像珞哥儿,生来就要弱些,好容易养到四五岁了,仍是动不动就生病,偏我如今却连、连去看他一眼都不成,更别提守着他、照顾他了,我这心里真是……”
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忙偏过了头去。
季善与罗晨曦见状,对视一眼,都是知道前情的,心里自然也颇不是滋味儿。
片刻,罗晨曦才低道:“七嫂也别太担心了,珞哥儿如今可是养在皇后娘娘宫里的,皇后娘娘自会照顾好他,不让他受任何委屈的。您若实在放心不下,就多进宫几次,去给皇祖母和皇后娘娘请安,自然也就能见到珞哥儿了……”
话没说完,已被七皇子妃苦笑着打断了,“我何尝没这样想过,可就算我到了母后宫里,母后不让珞哥儿出来见我,我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硬闯不成?当初压根儿没人征求过我的意见,事情便已定了下来,等到之后殿下告诉我时,倒是说过觉得对不住我,太委屈我,也太委屈珞哥儿了。可殿下一样不容易,我也不能怪殿下,当着殿下的面儿,还得高高兴兴的,不能表露出丝毫的难过来。”
“当着其他人的面儿,我就更只能笑了,因为这是其他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就这样落到了殿下和我头上,我高兴、狂喜、受宠若惊且来不及了,竟然还难过?也太矫情太造作了,太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吧!不想要大可直接说不要,大可拒绝啊,得了好处还要矫情,世上岂能有这种事?我真是、真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连一个可以对着哭的人都没有,也就只有在穆弟妹你面前,才敢稍微恣意些了,我、我……”
说到最后,眼泪终于再忍不住落了下来。
却还要立马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来,以免万一让人瞧了去,再添油加醋的一传,后果不堪设想,毕竟如今就算是在自己家里,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是身心歇息的港湾,一回来便可以全身心的放松;就算是在自己家里,也早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看得季善与罗晨曦心里都越发难过了。
本来季善与七皇子妃并无私交,今日虽来拜见,却早打定了主意,她就是个陪衬,主要的话还是罗晨曦来说,到底她们妯娌更熟,她没必要一开始就想硬融进去,往后慢慢儿来便是了。
可这会儿瞧得七皇子妃这般难过压抑,连遮掩都做不到了,季善却是实在忍不住了,因低声道:“七皇子妃别难过了,母子天性,血浓于水,就算如今您不容易见哥儿一面了,但我相信,你们的心始终是贴在一起的,绝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就生疏了。”
七皇子妃已经后悔自己不该当着季善的面儿失态了,罗晨曦便罢了,到底是妯娌,也惯熟了的;季善却与她远还算不得熟悉,且今日可是特地请她来,当面感激勉励,肩负了正事的,结果……因忙胡乱擦了泪,强笑道:“是我一时忘情失态了,沈太太千万别笑话儿我才是,也多谢你关心了,我马上就好。”
可已经压抑了很久的眼泪,一旦决了堤,又岂是说止就能止得住的?就跟沙子握得越紧,反而流得越快一样,眼下七皇子妃的眼泪也是越擦反倒越多,越擦心里反倒越难过。
情绪也是猛然再也控制不住,“谁要高兴狂喜,谁要受宠若惊了,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命,在我心里,便是无价之宝,拿什么都换不了的……谁稀罕将来要如何尊荣富贵了,比起将来,我只愿能母子相守,永不分离好吗?何况根本就不是真心养他待他,分明就是一桩交易,分明就是为的将来,到头来,极有可能我们母子三人连骨肉渣子都剩不下……我当初就该死活不同意,就该、就该……可谁会听我的,谁会理会我的感受啊……”
好在是情绪再激动再失控,也没忘记压低了声音,丫头婆子们也都离得远,倒是不必担心她们听见看见。
但也更触动季善与罗晨曦的心肠了,双双也红了眼圈。
罗晨曦因哽声道:“七嫂,我真的很能明白你的心情,要是谁不征得我的同意,就把七七从我身边带走了,以后见一面都难不说,好容易见了,也再不能叫我‘娘’,而得叫我‘婶娘’,我也要崩溃的……别说什么如今的分离会换来以后怎样巨大的好处,对当娘的来说,什么好处能比得过自己的孩子?您索性大声哭出来吧,怎么着,难道您还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在您自己家里,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不让您在自己家里哭的权利吧!”
“您大声哭上一场,虽然还是于事无补,但心里肯定多少能好受些。之前两次您对着我都只是抽泣了片刻,便立马把泪逼了回去,话也只敢拐弯抹角的说上那么几句,今日您索性就哭出来,说出来,不然再这样憋下去,身体也给憋坏了,岂不是更痛苦更煎熬了?”
季善待罗晨曦说完了,也低声道:“是啊七皇子妃,您索性哭出来吧,郁气伤肝,说句不好听的,两位皇孙都还那么小,要是万一您……,将来可让他们怎么样呢?虽然父爱一样如山,但……殿下的爱极有可能是要许多人分享的,两位皇孙的亲娘却只有您一个,如今他们需要您,将来只会更需要您,所以您必须一直好好儿的,一直做他们最坚强的后盾,您说呢?”
说着声音压得越发近乎耳语了,“您看这样行不,我和晨曦也陪您哭上一场。回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先哭了,因为成亲这么多年,都没有一儿半女,觉得愧对我相公与夫家,心里实在太难过太压抑,于是被您一句无意的‘沈太太和沈大人成亲好些年头了吧,也是时候该添丁进口了’勾起心肠,哭了起来,惹得您和晨曦也跟着哭起来……这个理由真挺不错的,那就这么来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手也用力揉上了眼睛,把眼睛揉得通红后,真个哭了出来,“娘娘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啊,可我有什么办法,真的是怎么求都求不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罗晨曦与她多默契啊,立刻配合起来:“善善你别难过了,这事儿也怪不得你啊,本来就是要看缘分的,缘分不来,能怎么着呢?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善善你别哭了好不好,哭得我心里好难过……还连七嫂也被你引哭了,这可如何是好……”
如此在姑嫂两人的掩护之下,七皇子妃终于痛快的哭了一场,虽然心里还是难过,但好歹没那么压抑了。
罗晨曦便扬声叫了雪翡,“让人打热水来,七嫂和我们都净个面。”
待雪翡领着人打了热水来,三人都梳洗一番,又捧了丫鬟们重新换上的热茶喝了几口,七皇子妃的心情又平静了几分。
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更多却是感激的与季善和罗晨曦道:“明明特地请你们姑嫂来吃蟹的,结果却……实在让你们见笑了,等过些日子我再设一宴,请你们来好生乐呵一日啊。”
季善却是笑道,“七皇子妃这话是怎么说的,该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才对,要不是我先哭了,也不会引得您和我们家姑奶奶也哭起来,弄得现在大家都成了红眼睛兔子啊。”
罗晨曦也笑起来,“是啊七嫂,都是善善闹的我们,待会儿一定要先罚她三杯才是。”
二人一边说,一边还彼此眨着眼睛,又都冲七皇子妃眨眼睛,却见彼此都是眼睛红红,鼻尖红红,还真跟红眼兔子没什么两样,又都忍不住笑起来。
亭内还残存着的几分悲伤与压抑的气氛也总算因着这一笑,一扫而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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