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县令心中没个底,想找王司功商议,又想起来听说王司功仿佛失势,他管住了自己的脚没往王司功那里去。焦急地等着其余三县县令的到来。
…………
六月三十日大家要到刺史府聚齐,鲁刺史的这个规矩到了冷云的手里也没有改。他虽然总是抱怨:“好麻烦。”却从没说过不让过去,大家就还照着旧例来。
四县的县令也照着旧例先到府衙里见一见知府,由知府带着他们一同往州城去见刺史。本府的官员们碰个头,套一套词儿,免得到了刺史府那里互相矛盾都下不来台。
不几日,四县县令聚齐,都往府衙来见。祝缨在小花厅里见了他们,一边两个,左手郭王,右手关莫。莫丞坐在最末座。
祝缨道:“都是熟人啦,以往都是丘府君主持,如今我是勉为其难。”
四人一阵奉承,郭县令道:“便是丘府君在时,多少事都须仰仗大人的。如今大人做主,我们就更不怕去州城会受刁难啦!”
关县令恨他嘴太快,明明自己才是府君的“故吏”,怎么这货先拍上了?!
他们一阵附和,祝缨道:“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为官,旅途之中守望相助本就是应该的。只要大家还记得我不是个只会口头说话好听的人就行。”
“岂敢岂敢。”
祝缨又说:“咱们去见冷刺史之前,先将本府的各项事务理一理吧。谁来?”
郭县令先说,讲了自己又是理冤狱,又是恤贫民的事儿。又提了农桑之事,庄稼长势喜人之类。其他三县也依次说了。继而又说了自己的难处,王县令仍是关心宿麦,莫县丞则是问:“未知本县之新县令何时到任?”关县令比较关心的是灌溉,以及府学生的名额问题。
祝缨道:“正好,咱们一件一件的来。郭令也与我讲过要立识字碑的事儿。”
莫县丞暗骂一句“马屁精”。
祝缨将几人带到隔壁,那里,六司都在,面前一张舆图。
祝缨说:“先说识字碑,是该立的,不过也要个统筹。底稿只有一份,熟练的匠人也就只有那么多,依次而来。赶工赶出来的,我还嫌它手艺不好呢。福禄县的已立完,不要吝啬工匠啊。”
莫县丞忙说不赶,一定配合。
祝缨又给四县分派了工期,不能快,还是以福禄县当时的工期为准,就照那个来,甚至可以宽限几天。谁干快了,也要受罚,她要质量。南府之地势,四县都有采石场,就让他们各自准备着碑材。
此事分派毕,祝缨又让他们看舆图,主要是两件事:水利、道路。
各县如何沟通、如何分工等等,她都一一指画分派。她没有直接给四人安排太具体的工程,只是将各段明确,尤其是交界地方的情况给他们定下来,将工程标准定下来。交界之处甚是麻烦,有时候甚至为了扯皮,两县各自内部的道路都挺好,唯相邻的那一段烂得插不下脚。
郭县令看了一眼王县令,心道:都说你老实,原来是在装傻!怪不得你颠儿颠儿地请府君到你那里去!他原是福禄县令,后管过思城,这两县的情形他必然知晓,他又在我南平居住,知道些南平的事情不足为奇,如何你这河东县也如此翔实?不是说在观音庙里静修的吗?静修还能知道这么多,必是你告诉的!
祝缨那边已说得差不多了,道:“各县务必爱惜民力,不可层层加派。”
“是。”
“秋收之后还有宿麦,能做工程的时日不多,都要妥善安排。工程,我这里安排得仓促了,若各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只管提出来。”
十个人都无异议,祁泰道:“都算好了。”
听得人心头一颤。祝缨算账,是真“算账”。
祝缨道:“至于宿麦,我亦心急。心急,手就更要稳,现在还是要保水稻的收成。秋收之后要征粮,你们押粮过来的时候,我将麦种再分派下去。到了刺史府或者还要问秋季收成,我将话放在这里,自己人不说虚言,都是层层加派,今年我不多加,但你们要如数完成,大家伙心里都先有个底。刺史府回来看冷大人如何分派咱们回来再定各县额度。至于宿麦,福禄县……”
莫丞忙说:“下官已准备好麦种了,够本县使用,呃,之余,还能再缴些上来。不过到时候,该是县令大人来回话了。”
“你要保管好。”
“是。”
祝缨道:“四位一路奔波,今日先休息。接下来冷刺史便是有话要问,你们也有得回了。”
“是。”
四人都回驿馆休息了,王、关、莫又各有礼物送到,祝缨仔细检查了礼物,又让人去外面看看他们给别人送了什么礼。心里算了一下,礼物虽不便宜,也都不算太离谱,是县令的收入能够支付得起的,应该不是过于搜刮百姓。
第二天,祝缨先没有带他们去州城,而是带着四个人往府学去。她之前许诺过要给府学讲个课,今天就带着官员们往府学里来了。
府学生们比这些官员要单纯一些,有跟荆五要好的为荆五惋惜,也有拍手称快的。赵振更是振奋,早盼着这一天了。他之前在府学里给祝缨吹了无数的牛,祝缨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的厉害,无奈赵振相信。
赵振又给同学们介绍了他之前的县学同学兼老乡顾同,现在都是官身了!
府学生们也有羡慕的,也有不以为意的。南府虽然偏僻,府学生还是比县学生更有傲气的。
这个府学,每年总能有两三个学生送出去,或是州城、或是京城,过几年也能有一二同学听说是选了官的。南府同乡的官员现在也有六、七个,虽然品阶都不高。荆纲就是从这里的府学走出去,到京城考了试、补了官的。
在此之前,荆纲一直也是一些府学生的榜样。
他们一面又佩服着祝缨这般年纪做了这样的官,一面又觉得这么对荆家是有些不甚宽慈。但又说不出判词有什么不对来,荆五是学生,竟然置外室而拿妻子的首饰赠人,这是私德有亏。不给机会,好像也……
他们各带着些疑虑,都来迎接祝缨。
祝缨答应了讲学也不含糊,她也算知道了本府的学问水平,比福禄县高,但自己还是能够应付得来的。如果让她进国子监,她就没这个把握的。
她因博闻强记,讲经史用典故顺手拈来。更因自己做官,对王云鹤之文稿的理解又比官学生们死记硬背的理解要深刻许多。她只顺手拣一篇来讲,无论是引申还是注释都强于学生们闭门造车,也胜过博士们皓首穷经。
半天讲完,官学生们频频点头,又怒目赵振:这是明法科的?!!!
祝缨讲完课,又勉励了学生们,最后说:“下月月考,我会亲自来主持的。优胜者有奖。”
赵振没撒谎嘛!同学们满意了。
祝缨这才带着县令们整装离开府城,各携行李、随从往州城进发。
四个县令里有两个是听过她讲课的,夸几句大人还是这么高明之后,就开始跟祝缨讨价还价了。莫丞因主官将至,为县里争取的心就淡些,只向祝缨表自己之忠心。关县令讨要的就更多了,比如道路,他就想让河东县多负责一点。再次询问了学生名额。
祝缨道:“我想,各县保底两名,南平是府治所在,四名。这是十个名额,剩下三十个府里考试选拔各凭本事。各县保底之名额,须得通一经,滥竽充数我要罚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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