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下令,无论官糖坊还是私人的糖坊,在收甘蔗的时候也要商定一个价格。既不要哄抬,也不要联手过份压低甘蔗价格:“无利可图就无人会再种甘蔗了。哄抬了甘蔗价格,成本就要增加,利就少了。”
关县令道:“还如福禄的橘子一样?大家伙儿也有个公议?”
祝缨含笑道:“那当然。眼下就这几个人?咱们先定一下价。”
她又与这几人约定好了甘蔗的价格,再定下砂糖的价格,两种价格都定一个浮动的范围。皆以当年的粮价为基准,一斤赤砂糖是几斤粮的价格,一石甘蔗又是多少粮。
河东县随行的那个中年人首先表示赞同:“大人英明。这二十年来,粮价总有波动,丰年、灾年能差着几倍,要都照一个死价来,可就旱得旱死、涝得涝死啦!”
郭县令觉得之前那个老者白冒头了,祝缨想得比他们想得还仔细呢。
祝缨又说:“还有,你们先干几年,这是给你们让利。五年之后,我就要将方子拿出去啦。”几人都紧张了起来。
祝缨失笑:“让你们先跑,还怕被别人抢了先吗?先干!项大已经为你们将招牌都打出去了,再干不出个样子来,趁早换能干的来。谁还有意见,我就让项大一个人先干十年再给别人。”
众人赶紧答应了。
祝缨道:“好,那就散了吧。”
她本来是想商议的,老者一开口她就发现问题了——商人逐利,现在市面上的糖还是稀少的,他们只要比别人低一两成的价就能卖得很好,为什么要将价格腰斩?他们付出了辛苦,还要应付官府,有暴利凭什么不多赚?
这与她的想法是相抵触的。
她干脆就不商议了!国计民生,不该与人商议。
定下价格之后,祝缨道:“散了吧。”
郭县令特意留到最后,看别人都走了,顾同、项乐等人却不离开,他也顾不得面子了,怯怯地:“大人……”
祝缨没好气地道:“这就是你找的老实人?”
郭县令作出一个苦笑来,祝缨道:“南平县没人了吗?弄个没眼色的过来?换。”
郭县令马上答应了:“是!下官这就去选个人来。”
祝缨道:“不用带来见我了。”
“是。”
“忙去吧。”
顾同躬身伸手:“郭大人,这边请。”
…………
郭县令与顾同往外走,一面央顾同给美言几句。
顾同道:“您还不知道老师的脾气吗?只要事儿办完了,什么事儿在他老人家的心里都不过夜的。可要一直拖着,他老人家的记性又好极了。老师心里想的是百姓,街上小孩儿吃糖的时候高兴不高兴?把价翻一番,还有几个能吃得上的?”
郭县令被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家伙给说了一顿,不能说顾同无礼,但也觉得自己好倒霉,含糊地应道:“是。”
顾同也看出来他的不高兴,索性说:“唉,大人想,老师要是不管你们,他老人家是不是独享其利?为什么分给大伙儿呢?”
郭县令微惊,心道:这是在敲打我么?是知府大人的意思,还是这小子自作主张?
猜疑着回了县衙。
顾同兴味索然,他有一点土财产家小少爷的脾气却不是个傻子,郭县令连装都不肯装个被他说服的样子,可……可真是……
他轻轻哼了两声,跑回书房,祝缨正在看商人的清单,跟项乐安排事儿。项大郎还在州城赚暴利,项乐是他亲弟弟,这次组织商人进山就要项乐做这个中间人。
听到他的脚步放重了,祝缨先不理会,等跟项乐议完了其中一项,才说:“又是谁得罪咱们小郎君啦?”
顾同道:“老师!老师,这些人怎么说不通呢?”
祝缨一挑眉:“你以为他们不懂?他们懂得很。”
“就不积点德。”
“要积功德,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捐香油钱记到自己名下,非得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人记他们的好?你以为五贯一个的糖塔是赚的谁的钱?穷人攒一辈子也未必能捐一个。出手阔绰的,一定是这些财主。”
顾同气得大喘气,祝缨对项乐道:“记得提醒项安,官糖坊一定要办好了。”
项乐道:“她一直上心的。”
祝缨点了点头。
她愈发确定了一件事:自己手里的官糖坊得干好了!产量也得高,这样才能更方便地平抑物价。府衙春天种的甘蔗现在能收了,官糖坊可用。除开一些工钱之类的成本,这赚的钱照例是她的。她完全可以据此来评估各糖坊的利润情况,同时感觉到价格的波动。而不是被动地等着市面上价格飞涨了,才想起来去“平准”。
祝缨道:“叫小吴来吧。”
小吴就等着这一声,祝缨这回没带他去州城,他就一直猜还有什么差使在等着自己。他是住在府里的,趿着鞋就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单脚着地蹦着把鞋后跟提上来。
进了书房便问:“大人,大人有事叫我办?”
祝缨道:“你带着范生和张生去州城,他们要与刺史大人一道上京的。就后天吧,三、六、九往外走,将府里拨给他们的盘费准备好。别的不用管。”
“是。”
“到了州城,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随便开口。办完了差就回来,你是司仓,种宿麦离不开你。你回来就与他们盯好宿麦。再有,各县如果为了种甘蔗误了种麦,你都记下来,先告章司马。若还有再犯,再来告诉我。”
“是。”
“冷大人要是问起,就说我很挂念他,请他路上保重。”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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