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1> 第五章 绿杨烟外晓寒轻</h1><script>chapter0();</script> 蝉声密密地从层叠的树叶间传来,声声清越。烈日头高挂在上空,像是燃着的金盘,永不休止地散着热量。侍女和内侍成列,远远地在大殿的门口处候着。内殿虽放置了冰块,但还是闷得如蒸笼,不把人蒸得汗腻腻的不肯罢休。
阮无双一身素白短襦长裙,半臂外挽着同色雪绡纱。因是国丧,宫中一律浅色。连窗上糊的软烟罗也只是淡淡的绿色,远远瞧着,仿佛是天边的一抹白,几近透明。
墨竹端上了冰镇过的菊花枸杞蜂蜜水,嘟囔着道:'这鬼天气是越来越闷热了,简直没有法子过了!'墨菊与两个侍女正在伺候刚午睡起床的阮无双洗手,转过头来,啧她一口道:'别说混话,没瞧见这殿里一天到晚不断的冰块吗?这季节,本就如此。且整个皇宫的冰块大半都在这昭阳殿里了。你还想要怎的?'说得旁边端着脸盆和丝巾的侍女们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阮无双嘴角微挽了一抹浅笑,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这几日已经接近生产了,更是热得难耐。每每到了晚上,更是翻来覆去的,没一晚能安睡。所以百里皓哲命人将皇宫里的冰块都往这昭阳殿里送了。看着殿角圆桶里的冰块微微地冒着白气,心里就觉得莫名的舒畅,仿佛是四月的微风拂过全身,清爽怡人。
此时百里皓哲已登大位,阮无双也已贵为皇后,已由半月前迁入这象征百里皇朝皇后身份的昭阳殿。而原来的阮皇后,现在的阮太后,也已经迁到了百里皇朝历代太后颐养天年的慈宁殿。
阮无双接过墨竹呈上的茶水,用白玉勺略略搅绊了几下,碗和勺偶尔碰撞之间传出清脆的声响。微微笑了笑,轻饮了一口,温度适宜:'姑姑在慈宁殿还住得惯吗?'
墨竹一早让她打发去慈宁殿给太后请安了。听到她问话,这才停了与墨兰的嬉闹,正正经经地回道:'回小姐,木姑姑说了,太后住得倒也惯的。但......但是木姑姑说太后整个人很是消沉,每日里都不肯用膳。'
停顿了一下,方又道:'小姐,奴婢瞧着,也觉得太后娘娘最近这几日又消瘦了许多......'虽说阮无双如今已经身为皇后了,但在阮府的丫鬟心里,阮无双依旧是她们的小姐。所以回话之间还是按以往的称呼。
阮无双双眉轻轻皱了皱,将白玉碗放下,扶着腰道:'我还是去一趟慈宁殿比较放心。'墨兰忙拦着道:'小姐,苏太医说了,您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一再关照奴婢们要好生照看着,您不可多操劳的。'阮无双一手撑着腰,已慢慢站了起来。
墨兰忙向墨竹连连使眼色,墨竹虽喜欢嬉闹,但本也是机灵之人,已经接了口道:'小姐,太后娘娘与先帝一向感情深厚。如今先帝仙去,太后娘娘自然是一下子难以接受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或许过段日子就好些了。还有,太后娘娘也是知道小姐孝心的,今日奴婢去请安的时候,太后还问起小姐这几日的身子情况,说要奴婢等人小心照料,不要每日去给她请安了。'
墨兰跟着劝道:'是呀,小姐。您就是这么去了,一则太后不见得就马上能吃下饭了,这心病呀还是要慢慢来的。二则,外头天气这么热,小姐您现在又是两个人的身子,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呀?'
阮无双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因淡绿烟罗纱糊的窗子,这么望去,只见园内浓荫如水,庭院深深,一切皆是碧绿的。
姑姑与先帝几十年的夫妻,终究是有着情分的。就算先帝心中一直有个人,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他自己而已,但那么多年的岁月中,姑姑还是陷了进去,不能自已吧。几十年的日子,中间经历过多少,也只有姑姑心里头最清楚。否则怎么会先帝一离去,姑姑就病了下来呢?物是人非,最难挨的便是此等苦楚。
才准备坐下来,已觉得腹中有丝异样,忙扶着桌子。墨菊站在旁边也已经瞧出了不对劲,搀着道:'怎么了,小姐?'
阮无双深吸了口气,那痛楚似乎好些了。可不过片刻,那痛又再度袭来,一波一波的......阮无双脸色发白地抓着墨兰的手,道:'估计......要生了。扶我到床上!'
墨竹忙掀起了帘子,朝候着的侍女和内侍们吩咐道:'快,快去请太医和产婆。'那太医和产婆本就一早安排好了的,最近这段时间就在昭阳殿的偏殿里候着。垂手站着的内侍忙应了一声,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额上的汗一直往下滴着,就算侍女们一直用丝巾擦拭也没有用,全身都是汗,整个人像是在暴风雨里被淋过一般,浑身湿淋淋的。阮无双只觉得痛楚犹如潮水涌至,密密湮没而上,叫人全无喘气机会......她已经连叫喊的力气都快耗费殆尽了。
产婆在耳边不停地叫:'皇后娘娘,用力,再用力点......'还有墨兰墨竹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热水......快点......马上换一盆!''快,端参汤......'她觉得人已经快麻木了,不是自己的了......
昭阳殿外殿,金兽烛台上红烛点点,萦萦火光将百里皓哲的身影拖曳在汉白玉的地上。他负手而立,正望着如墨一般的夜色。
近身内侍总管石全一过来,有一丝迟疑地禀报道:'皇上......太医说了......皇后娘娘这个时辰还没有产下皇子,估计是......是难产了。'
百里皓哲猛地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如刀子般锐利无声。石全一没由来的一惊,忙垂下了头。这新登基的皇帝在皇子时期就向来内敛,甚少见到他有笑容,也极少有人能猜测他的想法。此时被他这么盯着,后背禁不住已经冷汗淋漓,惶恐地道:'皇上,是否......是否起驾去奉先殿祈福?'按百里皇朝历代惯列,皇后若是难产,皇帝都会亲自去奉先殿祈福,求历代祖宗保佑。
石全一低头站着,半天没有听到百里皓哲的声音,微微抬了头,只见百里皓哲已经大步朝内殿走去,杏色的袍子下摆在身后划出了一道弧线。他忙跟着,急急地道:'皇上,皇上,不可进内殿。'因为会不吉利,所以就算平常百姓家妇人生产,男子也绝对不可以进产房的。更何况是万乘之尊的皇帝呢。
百里皓哲站在门口,朝两旁候着的侍女道:'开门。'声音不大,但侍女们早已不寒而栗,忙拉开了门。
石全一还在后面道:'皇上,您是万金之躯,万万不可......'话音还未落下,百里皓哲已经大步跨了进去。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了头,正好瞧见手下的几个小内侍在探头探脑,怒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去慈宁殿请太后娘娘过来。'
内殿里的一群人见了百里皓哲进来,都一下子惊呆在了原地。墨兰和墨竹最快反应过来,忙唰地跪了下来:'给皇上请安!'其他人这才醒悟过来,齐唰唰地跪成了一片。
百里皓哲万分烦躁地挥了挥手,声音紧绷:'都给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床边,只见阮无双双眸紧闭,脸上皆是汗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更是无一丁点儿血色。
他转了头,盯着产婆:'什么情况?'产婆从未见过天颜,此时本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见了皇帝厉声问话,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拼命磕起了头来。
百里皓哲将目光移回到了阮无双的脸上,取过侍女捧在盘里的丝巾,缓缓地将无双头上的汗滴一一拭去,目光柔和无限,吐出的字句却让人心惊肉跳:'皇后和孩子若是有个好歹,你们这里的人全给我陪葬了!'
阮无双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很是用力,仿佛要与她一起努力。但她已经痛得麻木了,连手指也不想动了。那人就在耳边给她勇气:'无双,我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来,再用一下力!快了,快了,再用点力,马上好了......'
当最后一波痛楚如海啸般袭来的时候,她实在无法忍受了,抓住他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狠狠地咬住......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有小孩的哭叫声'哇''哇'地传来,她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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