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抑神情恍惚,仿佛从这一幕走到了未明的空间。
那儿也有个少年,恐惧地站在舞台上,双眼被缠缚着一条白布,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被人牵引着坐到钢琴前,线条优美的下颔绷得僵硬,嘴唇抿成冷漠的直线。时空将他和流淌着肮脏的现实划开一条线,他在开辟一条盛着银色月光的空间,时光静默,寂然无声。
平静的琉森湖,湖岸呼啸着风声的树林,漫天的银辉。月光在湖面,先是被风吹生了,而后慢慢地被漩涡揉碎,波光粼粼地潜伏着未知的危机。阴风显露出真实的面目,掀着狂浪将满湖的月辉都砸成零星寥落的光点,又驱赶着阴霾挡住月色。但危机四伏的湖水中亦孕育着火星般的稀薄希望,一点点抚平骤浪和狂风,让湖面渐渐地重归平静。
陆抑看着微微垂着眼睑,面目清冷地弹奏钢琴的周怀净,轻轻地笑起来。大概不论重来多少次,只要周怀净一弹琴,他就全军覆没。因为触到钢琴的周怀净,才是最真实的他,即使是在最糟糕的颓垣断壁,他也是要从地底冒出嫩绿的尖端的。
这样富于生机的少年,似乎能填平他心底的沟壑,不再如过去一般胸口空荡荡的,仿佛没有心。
陆抑忍不住伸出手指,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那里的跳动如此鲜活且……雀跃。
一曲结束,周怀净从琴前站起来,额前一绺发丝被汗水沾湿了贴在上面。
他远远地和陆抑对视,在迟来的疯狂掌声中离开了舞台。
后场中留下来看完比赛的人不少,菲尔几乎是拧着眉嫌弃地听完了其他人的“噪音”,终于等到了周怀净上场,目光紧紧追随着屏幕上那双弹奏出完美音乐的双手,神情陶醉地仿佛要溺毙在音乐里。
段林夏出神地听完音乐,半晌才回神五味杂陈地想,幸好他下一位没人上场,否则该重复菲尔那场比赛之后的惨状了。
段小弗握着粉色手帕的手指僵硬,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和段林夏说道:“我觉得他弹的没有第一个上场的那人好,现场鼓掌那么起劲,我尴尬症都犯了。”现在现场能听懂中文的除了段林夏和她母亲,就是菲尔和林老了。
段林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她一眼,菲尔和周怀净孰优孰劣现在还不好说,第一场对于高手来说多少都会保留实力,但是单从两首钢琴曲的演奏上看,目前还是分不清高下的,段小弗一个外行人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证明自己眼光独到?
林老不屑和人争执这些,他的学生水平如何他自己知道。倒是菲尔听了这话,眼睛忽而一眯,若是平常他自恃身份高贵,斜着眼睛看人三秒都是给面子,现在却正视着段小弗,道:“尴尬症是什么症?有病要治。”他听不懂这人的意思,但大概猜到不是好话。
段小弗顿时脸涨得通红,一旁段林夏心里憋笑,忍不住为这位m国帅哥的中文默默点了个赞。
周怀净本打算回到后场,但中途被陆抑劫走了,林老收到阿力打来的电话,难得露出的笑容瞬间僵硬成石头,在心里又把陆抑骂了一顿。
周怀净坐在车里,手指被陆抑抓在手中把玩。
“刚刚紧张吗?”陆抑取出手帕帮周怀净擦了额头的汗。
周怀净露出笑容:“一看到二叔就不紧张了。”
这回答十分符合陆抑的心意,疼溺地捏了捏周怀净的耳朵:“想要什么奖励?二叔今天都满足你。”
周怀净睁圆眼睛,期盼地看着他:“真的吗?”
陆抑看着周怀净纯洁无暇的表情,心底又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
酒店的浴缸设计颇有心机,一人躺着宽敞,两人躺着就拥挤了。
但周怀净和陆抑没有躺下来,而是面对面地坐在浴缸中,全身上下的风景都落入对方的目光之中。
周怀净兴致高昂,手指不停拂开被陆抑怀着某种目的而放了满浴缸的玫瑰花瓣,眼睛不断试图穿透红色的花瓣看到水中的风景。
迷蒙的风光被水波打碎,陆抑唇畔挂着闲适的笑容,任由他捣乱。
周怀净白皙精致的锁骨也沾上了娇艳的花瓣,仿佛在引诱着人前去采撷,黑色的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白肤黑发红唇,清雅中带着秾丽。陆抑不带丝毫情欲地欣赏着画家的传世佳作一般,一寸一寸地打量他的面庞。
忽然,早就潜入水中的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陆抑的大兄弟。
陆抑:“……宝贝,你在做什么?”
周怀净露出小虎牙,动手捏了捏,抑扬顿挫道:“抓壮丁。”可惜还要动作时被陆抑抓住了手。
陆抑:……
周怀净的手指被迫收回,但今天满足了小小的心愿,他十分知足。白皙玉润的手指捞起一捧玫瑰,周怀净忧愁地说:“二叔,比起玫瑰花,我还是最喜欢丁香花。”
陆抑:……
周怀净背诵着书本上的诗句:“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二叔,你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陆抑:……
他仿佛听见了语文老师破碎的哭声。
第60章
周怀净昨晚上惹恼了陆抑,被从头发丝吃到趾甲盖,身体虚软到不行,第二天早上醒来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
亲手帮语文老师教育了考试不及格的小孩,陆抑折腾得他哭着喊着说不要了而且站不起来了才住手,心里颇为受用。
陆抑在浴缸里放好了水,然后抱起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周怀净,扒了衣服放到温水里,调整好姿势让他泡着,又辛辛苦苦地去换床单被套。等回到浴室,一眼看过去没人,陆抑心一紧大步走过去,周怀净整个人泡在水里,黑色的发丝水藻般在水中飘荡着,精致的容貌沉静得宛如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就像是……死了一样。
“小王子”突然睁开眼睛,透过水波和他对视,嘴里默默吐了个泡。
赶在陆抑发脾气之前,周怀净扶着浴缸边沿从水中哗啦一声坐起来,湿哒哒的头发落汤鸡似的全贴了下来,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落魄又无辜。
陆抑方才沉到谷底仿佛停止跳动的心脏终于活过来,跳动得太快,以致于胸膛隐隐地发痛。他沉着嘶哑疼痛的嗓音问:“周怀净,你在做什么?”
陆抑头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周怀净才意识到好像做了不好的事情,嗫嚅着:“我想顺便洗个脸……”
面对懒到某种境界的爱人,陆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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