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神情哀伤地守在房门前,手里捏着一方白色的手绢,细细的抽噎声从手绢下传出来。她半捂着面,见我过来便让开了路:“天样。去吧,去看看你爹……他……”我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忙推开门跨了进去。偌大宁静的房间中,窗台飘来缕缕氤氲白烟——那是安神的檀香。我放慢了动作踱步到床边,从幔帐的缝隙中只看到一张老者苍白的脸,许久不见,他似乎老了十岁。那是我的父亲。爹睡得很熟,我刚要退出去时,他忽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可怕:“天样……"我立刻走到床边,俯身去听他的声音:“爹,我在!”他艰难地伸手握住我的手掌,蜡黄的肤色有些油尽灯枯的无力感,这使我想起儿时他也经常这样牵着我去街上看灯。“天样……”他又喊了我一声,行就将木似的令人心惊:“我们的据点被发现了,泠河被……被……我对不起他们。你要善待允清,我已决定……让允清和你们一起生活……”“爹?泠河叔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好像即将熄灭的蜡烛,我完完全全地听了他的话,却又没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爹!是谁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他闭了睁,又沉沉睡去,我吓住了,小心地退出幔帐。母亲将我带了出去,她的眼睛因哭泣而红肿,我有太多的话想问她。关于父亲的伤还有允清的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能明说。今天晚上我已经派人去接允清那孩子了,你姐夫在巡城的军官那有个人情,他说会掩护我们今晚子时出城。”母亲抚摸着我的脸规,眼中泪光闪烁。我欲言又止,猜测父亲是不是招惹了上头的人?“我们……去哪?”“下乡。”……回到房中时,靖姐罕见地敲响了我的房门:“阿样,你在里面吗?”我打开门,江靖打扮体面地朝我笑了笑,作为大姐,她总是表现出让人心生好感的善意。“姐,你怎么来了?”我问。她从手提式的洋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只已经有些裉色的戒指。“这是……?”我接过随便看了几眼,一头雾水。她解释道:“还记得儿时总缠着你和阳生陪我过家家,我回去找了找,忽然找到了这个。”靖姐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起来:“有一次你不肯扮恶棍又不肯扮军官,我一气之下让你演了一个尚在闺阁的黄花姑娘,阳生拣着戒指向你求婚时,你却目空一切地说:’要一万大洋才能娶我过门’。现在想来,还是儿时好,什么都可以不用想,无忧无虑的。这杖戒指就给你留个纪念吧……你们今晚就要走了。”"你不跟我们一起么?"我捉住了她话中的重点,急忙问。她开始落泪,抽泣着说:“我不能走,我已经和你姐夫说好了,在城里安稳下来才能保护好你们。”"为什么……你们是什么时候商量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咆哮道。她沉默了。我知道她有自己的难处,但她们不应该瞒着我,我已经长大了啊!母亲是,靖姐也是。父亲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讨论解决的办法?姐是坚决不能和我们分开的!她看出了我的无名怒火,擦尽了眼角的泪,拍了拍我的头,像儿时一样安抚着我:“别太幼稚了,听听我和母亲的话吧。你怎么还不长大呢?从以前开始,天样。你无拘无束,任性又古怪,像个小孩子一样。要是放在平时,我们不会干涉你,但现在不是小事,听听我和母亲的话吧!”原来……在家人眼中,我是这么不懂分寸的累赘么?也许后来又过了几分钟,又或许是几个时辰,靖姐终于悄无声息地走了。阿方看不过眼,又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了一堆语重心长的“过来人的经验”。出城的马车已经备好,为了不兴师动众,我们会先行离开,家里必要的生活用品和值钱的事物则在下一个时间点出城。我浑浑噩噩地坐上马车,简朴的车帘被风挑起一角,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天边冒出几颗熠熠生辉大星作为点缀。下人们忙碌地搬运箱子和货物,我沉默地坐在马车里,透过四方的窗子聆听初夏的虫鸣,脑海中走马观花地回忆着这南柯一梦似的十七年。下人们渐渐少了,或许是回家了又或许是上了相应的马车。我坐立难安,还是想找父亲问个清楚。手将将扶上车门,一只葱白的手径自撩开车门帘子,阳生坚毅的脸庞在黑暗中流转着地上水洼折射的水光,漆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我,隐约能看清我的倒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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