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宋叁箩将密信放于桌案上,轻轻往前推出,身体随之倚靠,袅袅娜娜地道:“这阿筝姑娘,住的那个院儿,是你包下来的吧?”
“是我。”来者是客,我便为她倒茶。
“你把她当作给我的把柄,可是舍得?”她促狭地笑着,“怎么想的?”
“无意窥探之事自是要同等条件交换,好得您放心。”
“你将她养在外室,是你相好的?”
“不是。”的确不是,只是谣言传出去有辱名节,但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怎么,还不肯给人家名分?”略带讥讽的语气。
“不是那样的。”
“怎么了,因为她出身不好,还入过勾栏为伎?你就因此看不起她,配不上你冰清玉洁的公子身份?还以为多么至情至性,不过是一介俗人。”这话语中彻底的轻蔑。
无奈,“说了不是。”
“我查过你身边所有的人,除她之外基本没跟别的女人有来往,哦除了那俊俏的侍婢,是叫仟儿吧?好像也没见你对其他女人上心过。”她往前再探一点儿身,扬起眉毛道,“你有意中人了?”
恕本人不能相告。但我也没说话,没什么好说的。
她哂笑一声,“那你把她养在那儿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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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救下阿筝那天起,时间过了很久。为了安置她,特地在玦城南面偏近郊处租了一间屋子。我偶尔会过去看望,在我被琐事烦神哪儿都不想去的时候。
她会准备简易的饭菜,一般是她拿手的几个小菜,备点酒。但我去的次数极少极少,屈指可数,随着时间推移只会更少。
前些日子我的其中一个病人去世了,去了也救不回来,宣卒。轻轻抹过眼皮合上双眼,白布缓缓覆于面上,对其家属摇了摇头,他们当即嚎啕大哭。留下些节哀的话,我便告辞。刚经历丧事恐这么回去冲撞了严家人,就去了阿筝那里。
她摆好一桌的酒菜,虽不是满满当当但两个人的量已十分丰盛。递给我碗筷,自己也落座,她夹起一块肉放到我碗里,神情期待又雀跃:“现炒的,你尝尝?”
“好吃。”我说,但我并不高兴。
阿筝照例想让我为她赏鉴新作的舞蹈,她是知道我会弹那么一点儿琴的,但我没有心情为她伴奏,她倒也不为难我,没有乐曲的情况下起舞,伴着月色舞了一段。
我撑着额头心神不定地观看,只入眼没入心。那些谜思在我脑海中蓄积,越缠越多,越结越大,凝成一团浓雾,只要将这层雾拨开,吹散,就能看到真相,但我始终没法彻底看清这雾背后的庐山真面目,这让我心烦意乱,并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公子,”她局促地站在我面前,脸色绯红,“如何?”
什么时候跳完的?还是反应过来拍了两下巴掌,“好看,不错。”
她得了夸奖,很是高兴。我招招手,让她过来,正好有点事想问她。
她紧张地站在我面前,我问她,“你跟曲颐殊在大牢中共处时,有没有发现什么诡异之处?”这个词果然让她困惑了,我换了用词,“——不同寻常之处?”
她认真想了想:“没有,我只是按照您的吩咐,教她一些寻常的媚人之术,勾男人的姿态语调之类的,她学了个七七八八,也没有多认真的样子。”她羞赧不已,窘迫地解释道,“只是我在醉美楼期间被逼着学的不入流的小伎俩小手段,不学要挨婆子的打……”
我表示理解,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又继续陷入沉思。
叁五息的寂静后,我没有预料到的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的爆发,她说,“你就这么敷衍我吗?”
喊出这句话,眼睛里颤巍巍的泪珠子就在眼眶边上打转。
我有些惊诧:“你说什么?”
“我每日在这里等你来,独守空闺,你来了吃一顿饭就走,连我为你编的舞都没正眼看。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思吗?”她吸了吸鼻子,“我问你,那天你派人来救我,把曲颐殊扔在那儿,你选择了我,可是,可是,之前又为何要我顶替她坐牢?”
“不该问的别问。”我语气冷淡,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外人都说你温润而泽,你为何不能对我再温柔点?我懂了,你的温柔俱是表象,其实内里冷冰冰的。”她模样甚是可怜,含泪道:“外界都说你风流,四处留情,你为何不能靠近阿筝一点呢?”
她鼓起勇气向前一步,咬住下唇,“哪怕、哪怕向阿筝要东西,也是愿意给的……”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这什么剧情,略微老套了啊。
我扶住额,头疼不已:“别说这么恶心的台词,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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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叁箩不用我问,自己交代了个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有意告诉我,想借我的手去查她,真可谓一石二鸟。那我现在告诉你,她很干净,不是韩浣特地安排潜伏到你身边的人,当初韩浣打发她就是真的打发,遇见你也是偶然的意外,不存在奸细之事。”
“你说错了,这是一石叁鸟,”我纠正道,“还可以让你顺道帮我监视她。”
她怔愣一瞬,随即大笑,“你倒承认得干脆!”
“我是想说——”她故意放慢语速,“她对你应当都是真的,而假若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为了留住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有没有听过积分制?”
“听过,积薄而为厚,聚少而为多。不过你想表达什么?”
“正是!她为你做了一件小事,你便在心里为她打上几分,长此以往,这些小分累计在一起,不就是很大的分数了吗?到时你还能说你不会接受回馈这份感情吗?”她展露不屑之色,好像胜券在握,“恐怕你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沦陷,退一万步说,你志在高门大户家的女子,但这个默默温暖你的女人,以此向你祈求一点卑微的可怜的爱,有男人会拒绝吗?不作正妻也会想着纳成美妾吧?”
我承认她说得对,但我不认为那真的会发生。
阿筝当时眼泪掉下来,泣不成声,慢慢抬起手,解胸前的衣襟,我就预警大感不妙,完蛋了。她边解边道:“而今你在我的院子里,还在问别的女人的事儿,曲颐殊也算不得是个女人……公子不想要真正的女人吗?”
瞬间犹如被雷劈中,从头僵硬到脚,我心说怎么这么想不开,站起来一把抓住她解盘扣的手,这样好像也不太对,她脸色更红,红得要滴出血来,我立刻放开了手。
我说你先闭上眼,她嗯一声听话地闭上了。我边跑边回头看,边在心里大骂自己孬种!懦夫!跑出老远了,她也没睁开眼,不知后面会怎么恨我。
宋叁箩还在继续:“你身边这几个女人,这两个很好理解,还有一个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一下紧张起来,她会不会查到什么我不知道的信息。
“如何?她怎么了?”
她很惊讶:“你身边的人,我还等着问你本人你的情感内幕,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因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一下态度变得恭敬,姿态放得卑微,“还请宋姐姐指点,不吝赐教。”
看得出她很受用,“行了,这人我也没查到什么,只知同你有点渊源,同尹辗也有点渊源,既然你都不了解,那我也没什么好问的。听闻她的事迹,也是一奇葩丑女子,你若以后完成了医治她的任务,可千万别跟她走在一起,且不说外貌上就极不相配,你自己也会被人诟病了去。”
可惜不是我想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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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霁风轩,椎史跟我坐在二楼喝酒。他在跟我说着什么,我没听进去,听着远处群山连绵起伏的黑影,脑子里想的是另一出事儿。问他:“椎史,这附近哪里好玩吗?”
“好玩的多了。”他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附近游玩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大峡谷?”
“有。往西出城十几里,睽天大峡谷。宏伟壮阔,气势磅礴。旁边还有九天瀑布,名曰银河落,士人最爱去那块游湖泛舟,作诗作词。”
我点点头。
“合着你刚刚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净琢磨出去玩这事儿了?”他抓狂,“我跟你说河东李公一家那案子呢,主子的意思是查明死因,但别做得太明,你自个儿心里有底。还有运往西域的那批货物,不得再让蒋家公子插手,你也知道主子发了多大的火,再让他碰这批货,怕那小子性命不保,我也是为你考虑……”
“已经按他说的做了。”我截断话头。
“还有他回来了,要你去见他……”
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你不去见他?”他拦住我。
“不去,我还有事。”
他挑眉,“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可能是我回视的目光太过坦坦荡荡,理所当然,他放下手。
“怪罪下来可不怪我。”
听见他在身后嘟嚷:“什么事这么着急,连我们主子都不见……”
“借辆马车,明天出去玩。”心情愉快地回答了他。
看什么看,我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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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殊
覃翡玉这人有病,当真脑子有病。他的行为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想一出是一出。譬如,今日一大早,从房里出来,就见他倚靠在马车旁,那马车看起来不像严府的马车。
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也不认为与自己有干系,“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想出去玩?今天天气不错。”
我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低头看我,眼神不像说假话。还是很惊讶,难得他不去忙,竟有空准备这些,不对,他最近好像都很闲,还有时间教我奏琴。
我还在怀疑,质疑,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他已经踏上了马车,转身把手递给我,“不上来?”
我没有管他,拍开他的手,自己上了车。
“带上我!”
“我也要去!”
有两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马车。
快到我只看见两道残影,接着就有两个人在我对面落座。
还击掌相庆,一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覃翡玉在外边掀开车帘,脸色不悦,“严庭艾,仟儿,下来。”
“为什么呀,我们也想去。”仟儿眨巴眼睛,“不该带上我们一起吗?”
严廷艾虽然眼里雾蒙蒙的,表现出一股兴奋劲儿:“去哪儿?好期待哦!”
“不行,下去。”覃翡玉毫不留情,不带一丝温度地拒绝了无辜请求。
你看你看,覃翡玉这人,时常没有人情味儿,时常又有点像个人。
“人多才好玩,一起去有什么不好?”他不拒绝之前我都以为会叫上仟儿严廷艾一道,现在听来他没有那个意思,难不成要叫尹辗一块去,那可不是我想出去玩的本意。
假若是让我一个人去玩,他监视我,那更没意思。
最终,他妥协了,上了车吩咐车夫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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