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 第 10 章 (第1/2页)
这一次的高烧,比谢希书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严重。
最开始那几天他烧得近乎晕厥,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神智始终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烧到最后甚至都产生了幻觉,朦胧中仿佛有人曾托起他的脖颈,撬开他紧锁的牙关,再将细腻粘稠的汤粥一口一口灌入他的喉咙。当然也做了噩梦,梦到房间中不知道何时潜入了某种带有鳞片的恐怖冷血动物,总是会趁着他沉睡不醒的时候绕着床边一遍一遍逡巡不去。
等到谢希书终于退烧并且有下床的力气,都已经是好几天后了。
一场大病,他瘦了不少,好在病好后状态比他想象的要好,除了虚弱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后遗症。
*
不过,在检查了门禁记录和手机留言后,谢希书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他高烧不退的这段期间,父母确实没有回来过。
事实上他们甚至都没有联系过谢希书。
有的时候就连谢希书自己都觉得,父母跟自己唯一的交流,可能就是每个月按时打到账户里的那笔生活费。
高烧了这么久,谢希书的手机里只有无数来自于李老师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息,信息内容也千篇一律,全部都是让他抓紧高三这段宝贵的时间,不要因为小小的病痛便放任自己随波逐流懒散度日,应该尽快去学校上课。
所以,应该真的就只是错觉吧。
那段仿佛被人照顾过的模糊记忆,估计就是自己在病得神志不清时,幻想出来的场景。
或者说,在他因为高烧彻底垮掉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所在遇到的那些怪事与难以控制的恐慌,也很有可能是他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被害妄想发作。
谢希书按掉了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框,揉了揉太阳穴,喃喃对自己说道。
他也强迫自己,不要太过于在意家里那种细微的,若有似无的不协调感。
比如说触感崭新仿佛从未使用过的“旧”浴巾。
比如说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那几套居家服。
还有整个家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腥味。
……谢希书想防打着精神在家里搞了很久的卫生,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的清洗冲刷地面,擦拭家具,那股味道依旧萦绕不去,始终未曾淡去。
所以,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谢希书立刻便回到了学校去上课。至少在那里他不会因为那股味道而疑神疑鬼,精神紧绷。
只不过,他重病在家呆了这么几天,再走出门时,却恍如隔世。原本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间变得无比萧条空荡,街道两边的店铺也有不少都拉下了卷帘门上,贴上了暂时歇业的条子。
等谢希书赶到学校,走进教室,他差点儿以为自己不小心犯了糊涂,搞错了上课的时间——虽然说三中的学生上课不听讲旷课逃学是家常便饭的事,但也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人丁稀少,整个教室差不多空了三分之一。谢希书往日最烦班上那群学生喧闹嬉笑,这时候却莫名觉得教室里静得有些让人不自在。
好在他座位旁边的那个位置并没有空下来,一道熟悉的人影,成安正一如往常地趴在那里玩着手机。
*
“……拜托,自己不也中招了,还问为什么班上没人。要知道最近流感大流行,好多人干脆懒得来上课了。”
面对终于回归的同桌的疑问,成安还是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回答道。
“别说是我们这种野鸡学校了,就连隔壁七中那种卷王集中营听说都有好多学生倒下了,我爸他公司好多员工也彻底躺平。据说现在已经有人号召停工停课了。你没发现街上的人都少了好多吗?”
“我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谢希书低声回答道。
A市的流感流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这之前好多人都已经中招,但也没有这么严重过。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好赶在高峰期前感冒完了,现在我爸根本不愿意我在家里呆,说怕传染给我,愣逼我来学校,说什么我们这种学校肯定一堆人旷课不来上学,人少的地方比较安全。靠,这破学校不是他替我找的吗?”
成安忿忿不平地抱怨起来,但很快他就发现,谢希书此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后者总是时不时地回过头,望向自己身后空荡荡的位置。
哦,对了,谢希书刚才进教室时,首先看的也是那个位置。
那是齐骛的位置。
想到这里,成安的额角有根筋很轻地抽了一下。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谢希书微微泛着沙哑的低问:“齐骛……齐骛他今天没来上课吗?”
莫名的,成安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由的愤慨,慢慢从身体深处涌了上来。
“啧,你之前不是挺怕他的吗?怎么现在看上去却那么关心他呀?”
成安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犬齿,装作开玩笑般冷冷反问道。
谢希书的眼界在这句疑问下轻轻颤动了一瞬,阴影落在少年重病初愈微微泛青的眼底,让他看上去愈发纤弱憔悴。
“不是关心——”
谢希书的声音骤然提高,但很快又压抑了下去。
“我只是……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喃喃地回答着成安,神色却愈发显得压抑古怪。
他没有办法告诉面前一无所知的成安,自己之前在厕所里究竟对齐骛做了什么。
他给齐骛开了瓢。
虽然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被学校里其他人所知晓,但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得到,以齐骛的习性,接下来等待着谢希书的,恐怕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恐怖报复。
就比如说那天晚上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外的手机,仿佛是无形的警告,告诫着谢希书,齐骛知道他住在哪里。就算逃回家也没有用——齐骛总能找到他。
就算现在齐骛不在学校,谢希书依然备受折磨。
就像是尚未落下的第二只靴子,谢希书的神经每时每刻都绷得紧紧的,随时快要崩断。
而齐骛仿佛也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最大程度地挑起一个人的惶恐不安和绝望担忧。也许,这干脆就是他折磨人的一部分手段。
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齐骛始终未曾出现。
谢希书每日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除了学校和街上的人一边比一天少之外,他的生活仿佛早已回归正常的轨道。
但谢希书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只要齐骛再次出现,他的生活就将彻底分崩离析,再也无法拼回原本的模样。
*
A市的流感一天比一天严重了起来。
除了最开始一批刚刚得了流感然后痊愈的人还有一定的抵抗力,剩下的人一批一批全部被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流感彻底干趴了。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整个社会气氛愈发紧绷,还出了不少之前闻所未闻的恶性不法事故。
现在,就算坐在教室里,谢希书都可以时不时地听到街上有警笛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呼啸而过。
在最开始那些代表着事故的警笛声明明还是到了晚上才比较频繁,可现在,就连白天都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吵得人心烦意乱,根本安不下心来。整个高三1班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学生,而且还多半就是懒得在家伺候病重的父母或者是亲戚,特意跑回学校躲清静的。
“啊啊啊啊,我们学校怎么不休学呀?据说已经好几所学校现在都开始居家上课了……”
这天谢希书正魂不守舍地写着卷子,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忽然忍无可忍般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抱怨。
成安已经是班上为数不多跟谢希书一样每天来上学的人,但大概是因为他家人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谢希书也能看得出,往日一直懒散度日的他,脾气变得一天比一天暴躁。
而就在这时,另一边有人顺口接下了成安的话茬,笑嘻嘻调侃道:“实在不行就翘课嘛,成哥你要是留在家里,你家老头子总不可能把你硬拽过来上学吧,现在其他人都停工停学的,你翘个课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听到这话,成安原本烦躁的表情僵了僵。
“那可不行,我怎么忍心我们学校里唯一的‘状元’,孤身一人留在鬼地方搞学习。你看,就他这小身板,万一被人拖到哪个小树丛里去了,哭都来不及……要知道现在可乱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成安习惯性地冲人开起了玩笑。
可说到最后几句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忽然间变得有些哑。
谢希书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转头多看了成安一眼。
成安却刚好在此时抬起手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般直接往谢希书的方向压了过来。
“……你说是不是啊,‘状元’,你肯定也非常舍不得我吧?”
成安笑嘻嘻地说着,双手的力气却异乎寻常的大。
谢希书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他冷冷道。
男生的掌心热乎乎的,隔着校服也能感受到那种黏腻的热度。谢希书感到一阵本能的恶心,想要挣脱成安,可他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后者的桎梏。热度在皮肤上弥散,谢希书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虽然可能会被人说反应过激,但在这一刻,谢希书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成安——”
他厉声叫道。
“放开我!”
然而成安完全没有理会谢希书的反抗。
男生咧开嘴,古怪地笑着,他毫不顾忌地将脸靠在了谢希书肩头,鼻尖细细耸动着,深深地凑在少年的领口吸着气。
“好香啊,谢希书,怎么这几天你变得这么香了……”成安喃喃嘟囔着,“该不会真的用了什么香水吧?真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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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的气息落在谢希书颈间,某些混沌模糊的记忆片段从意识之海的深处翻涌而上,瞬间切断了谢希书身体里代表理智的那根神经。
“成安——”
谢希书手指轻颤了一下,随即便探向了桌边厚实沉重得跟砖头一般的参考书。
就在他即将抄起那本书砸向成安时,成安仿佛若有所觉般,猛然抬头从他身边撤开了。
“哇,不至于吧,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这么凶吧?”
成安微笑着说道,眼瞳却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来。
“……”
谢希书死死咬着牙关,目光一寸寸扫过成安的脸。
至少在这一刻,成安看上去……基本是正常的。
但谢希书不会忽略掉那人靠过来时,自己身上呼啸而至的战栗之意。
“……只是洗衣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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