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百川闹着别扭不看他,却闷声地接道:“整个世界都是臭狗屎。所有人都是破烂货。”这是一年前赤鹫因车祸住院时,脱口而出的脏话。没想到被北百川一字不差地记着。“没错。我憎恶这个世界。但我却没赶着投胎,反而死皮赖脸活了这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北百川摇头。“因为我憎恶这个世界的同时,也珍爱这个世界。春天黏糊的叶片,温暖干燥的风,西拉葡萄酿的酒,还有一些人。”北百川不在乎这些漂亮话,瓮声瓮气地直奔主题:“北百川在那些人里面没?”“如今只有北百川。”初夏正午的阳光,热烈地盖在人身上。黑的被晒成了白的,白的被晒成了透明的。两人脸对着脸,在阳光里煽动着白睫毛。反应了一会儿,忽地又都兜头夹脸烧起来。一个像薄皮柿子,一个像花窗玻璃,都是滚烫通红的,撞一下就破,碰一下就碎。北百川捧着赤鹫的脸,结结讷讷地确认:“真···真得只有北百川?”赤鹫低下睫毛,只觉得北百川仿佛生出了好多双眼睛,前后左右都盯着他看。把他盯得脑子发晕,心慌意乱。他的嘴又锈了,含糊小声地解释:“所以不是推开你。是怕失去你。”北百川连连摇头,“鹫哥不会失去我。活着,我跟你在一处活着。死了,我跟你装一个盒。”赤鹫被他这胡话气乐了,拍开他的手:“谁要跟你装一个盒!就你这体格,估计自己就得装两个。”北百川也跟着憨憨地傻笑,脸上的阴霾全散了,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赤鹫在这幸福里沉了下去。他的铠甲不见了。他手无寸铁了。他变得毛茸茸,酥软软,最后双手一摊,什么都不想管。“教会的事情,到此为止吧。鹫哥带你去天涯海角,好不好?”北百川刚要答应,忽然一声怒吼炸在门口。“不好!”高个的男护士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休想!妮儿为你死了,你倒要跟小情人去逍遥?!”北百川唰地站起来,伸手挡住布鲁斯。布鲁斯推不开,索性越过他去指赤鹫鼻子,激动地叫嚷:“你欠了我一条命还想逃?什么天涯海角,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你明明能杀得了白罗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妮儿为你自杀?!”赤鹫被这句话骂醒了。什么天涯海角。他早就被夹在了使命和人命的缝隙里,逃不走赖不掉,哪儿都去不了。苦痛的记忆又浮了出来,桩桩件件,就像是昨天。任凭他如何牙尖嘴利,此刻也无法回击一句。他想道歉,又惊觉自己没有道歉的资格。北百川见赤鹫情绪不对,要把布鲁斯往外推。布鲁斯和北百川撕巴拉扯,敌不过就扒在门框上讽刺:“不成想你比我还能演,说什么找唐找了二十年。如今看来,这些戏码也不过是你迷惑人的把戏罢了!”赤鹫听到唐的名字,警惕地看过来:“什么意思?”布鲁斯冷眼睨他:“血莲花的尸体就在楼下,难道不是你们杀的?”赤鹫琢磨着这不搭前言的回答片刻,猛然惊醒,冲了出去。北百川紧追在赤鹫身后。布鲁斯冷笑着走到窗边向下看。在他找到维妮卡尸体的那一刻,赤鹫就不再是他的同伙,而是他的敌人。没有人可以踩着他的痛苦去幸福。如果有人敢,他就要拽着这人堕进深渊,并从此万劫不复——如同他一般。赤鹫顺着安全通道向下跑,大口大口喘着气。腿没有力气,几乎是一边跌一边跑。但又飞快,北百川跳了两层都没能抓得住他。赤鹫跑到大厅,拦住铁床车,一把掀开白布。粘满血的脸映入眼帘。他刚要上手摸,警员跑了过来。但比警员更快的是北百川,他捞起赤鹫退到一旁。赤鹫被北百川捞着往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尸体的脸。干净温和的脸。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又在清晨破碎过无数次的脸。时间的伤口迸裂,涌出了思念的鲜血。耳边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脑中不住涌出两人的曾经。“看你这小脏样儿,离家出走的?”“踢得好!踢得真是太好了。”“我希望在这世界上,善良的人也能活下去。”“不要为离别伤感,告别才能再见。”温暖的笑容,温柔的腔调,温热的掌心。唐的一切都是带着温度的,从来都是和冰冷没有关系。也不该有关系。赤鹫心上最大的一块疤被整个儿掀开了,他陷入了癫狂,在北百川的怀里激烈挣扎。护工赶忙重新盖上了白布,趁着这疯子被控制的空档,推着尸体快步往里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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