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尚宫怒气冲冲地走了,俞宛秋在荷池边的垂柳下伫立良久。她真不想跟徐尚宫闹僵的,虽然跟她学礼仪的时间不长,可受益良多。作为一个教引嬷嬷而言她是合格的,有理论水平,有实际经验,更有魄力带好学生,不愧是在皇太后身边操练出来的管事嬷嬷。
可让俞宛秋不明白的是,徐尚宫自己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怎么就看不透那个地方的黑暗本质?还固执地认为,把一个小女孩弄进宫去,是对她的赏识与抬举,一旦遭到拒绝,就恼羞成怒。
不过也许,唯有像她这种身份的宫里人,才会真的觉得,成为宫妃是件很荣耀的事。因为她曾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女人得到皇帝的宠爱,以及与之俱来的一切荣宠,而自己却只能跪在尘埃里,仰望着她们笑得妩媚与得意的脸。所以,即使年将六旬,她仍不自觉地把自己今生无法实现的梦想寄托在弟子身上,指望在经济上获得好处的同时,也在精神上满足自己。
又或者,徐尚宫根本就知道,皇帝的后宫乃是装扮成天堂的地狱,也清楚宫里的女人可以有多惨。可她还是要把人弄进去,别人的死活与她有什么相干?她老了,再小敲小打挣点束修已经来不及了,她要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大赚一笔,然后安心地在家养老。
不管徐尚宫怎么想,她都已经断然拒绝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从徐尚宫走时那拂袖而去的姿态,只怕师徒情份也一笔勾销了吧,就算她以后还想继续上礼仪课,人家也不见得肯要她了。
好在有这几个月的学习,她多少打下了一点底子,以后出现在任何场合,都跟在别人后面,先看人家怎么做,自己再依样画葫芦,只求不闹出笑话就行。
柳树和榆树遮下一片浓荫,凉风轻拂,荷池里碧绿的荷叶已经长得亭亭如盖,再过些时候,应该就可以看到含苞待放的荷花了,不知薛凝碧的菡萏图是不是看着这里的景致绣的?某天无事时,可以邀薛凝碧同来,在树影荷香里一起绣绣花,说说话,也挺好的。
其实,得罪了徐尚宫也没什么了不起,她又不是府里的人,极少有碰面的机会。倒是府里的那两位奶奶有点棘手,尤其是文氏。
想着想着,俞宛秋靠着一颗柳树闭上了眼睛。虽然是私家花园,到底是外面,她不敢真睡着,只准备再吹吹风,等这阵困劲过去了,就回去好好歇个晌。
恍惚的梦境中,似乎有人走近,接着身上某个部位被人戳了一下,她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镶金嵌玉的千工拔步床上。淡紫的纱帐,帐檐下垂着流苏,帐钩闪过金黄色的光泽,不知是真金还是鎏金。即便是鎏金的,这床也太讲究了吧?
老天!她抱着薄薄的丝被坐起来,迅速检查自己的身体,然后才松了一口大气,还好,贞操尚在。
要是有谁连这么一具未成年的幼女身体都摧残的话,那就太不是人了。
但很快,她脑子里闪过“雏妓”一词。有些妓院,对新来的小雏妓也是很优待的,因为那是商品,要原装、精装的才值钱,一旦有破损,就只能打折贱卖。
慌乱中,她朝外面喊了一声:“有人吗?有人在外面吗?”
门应声而开,一个嬷嬷和一个丫头走了进来,两个人都一脸笑意,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恭敬:“姑娘,您醒了?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奴婢扶您到那边去坐会,那边桌上有果子茶和一些点心。”
俞宛秋仔细打量了她们几眼,若说一个是老鸨,一个是妓院的丫头,又不太像,因为两个人的打扮都比较大气,没有烟花之地的那种俗艳。她疑惑地问:“这里是哪里呀?”
穿着粉色衫子,系着青色襦裙的丫头告诉她:“流泉别苑。”
地名没听过,但重要的是“主人是谁呢?”
两人都不肯正面回答,只是笑着劝她:“姑娘宁耐则个,家主人暂时还赶不过来,大概要到明天才能来看姑娘吧。”
你家主人爱来不来“可是我不能在这里过夜啊,我家里人会急死的。”
粉衣丫头一副干练的样子,不急不徐地说:“姑娘父母双亡,早就没家人了吧。”
俞宛秋沉下脸,提高嗓音道:“你家主人真有那么了解我的话,就该知道,我并不是街头的流浪儿,而是住在亲戚家里的,身边还有几个自小服侍的奶妈和丫头。她们找不到我,一样会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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