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李化吉与往常一样起身,用过了早膳,她与碧荷说想去街上随便逛逛。
碧荷知道这位乡野里长大的公主,哪怕过上了呼奴唤婢的日子,也仍旧喜欢独来独往,因此没有任何意外。
——她们都不觉得好不容易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的李化吉会逃跑。
于是李化吉就这样轻易地在她的注视下,空着手,走出了客栈。
离开客栈大约几百米远,李化吉就加快了步子,进入了成衣铺,按照约定的暗号,拿到事先存放在此的旧衣、剑、袖弩,她借了地,将衣服换下,取下的头面也找了个当铺当了。
之后李化吉按照阿妩给出的信息,找到在码头歇脚的船夫,那船夫跳上船,用竹篙撑离岸边,载着她悠悠南下。
为了避免过于打眼,也为了避免她力气太小,船撑不快容易被追上,阿妩把买给她的船停在了瓜沥。
李化吉踩在轻微晃动的船身上,回头看着繁华的平阳县岸景,还是不敢相信她竟然这般轻易地就逃出来了。
但很快她又为这个念头感到发笑,怎么可能不轻易呢?
谢狁大抵以为她为了李逢祥,会心甘情愿地做他一辈子的奴婢。
既然他根本想不到她会反抗,又怎么会提前去防她?
李化吉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深知她只有这一次的好运,若被谢狁捉回去,恐怕等待她的只有千刀万剐。
所以千万千万不能被捉回去。
*
阿妩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听得房门被拍响,传来碧荷焦急的声音:“崔二少夫人,我们夫人不见了,可否请你找找?”
阿妩就知道李化吉是走了。
她微微叹气,命自己的丫鬟:“你先出去稳住她,就说我还未起身,要先更衣,能多拖延多久,就先尽力拖延着。”
但好想老天爷都在帮助李化吉,阿妩等到谢狁回来天已擦黑,闷了一日的天响起了滚雷阵阵,街上妖风卷起泥沙,原本还出摊的贩子都在收整货物。
今晚将有雷震暴雨。
崔二郎踏进客栈时还没心没肺笑着:“回来得及时,若再晚些,就要赶上雨了。”
阿妩心里想着,这可怜的还被蒙在鼓里的小倒霉蛋。
她边这样想,边装出惊慌的模样迎了上去:“大司马可是没有去县衙,没有见到我派去的人?”
谢狁皱眉:“我与崔二郎外出了一日,没有去县衙,可是发生何事了?”
他下意识目光逡巡了一圈,没瞧见李化吉的身影。
阿妩焦急道:“碧荷那丫鬟中午来寻我,说化吉早上出门闲逛,却到午饭时还没有回来。我担心不已,一面派人出去找,一面让人去县衙找大司马。”
谢狁一怔,俄而心口刺出尖锐的疼痛来,他根本来不及去想那是什么样的疼痛,便道:“找了哪些地方?寻到了吗?”
还好阿妩做戏做了全套,也因为知道李化吉的真正去向,因此布置得很得当,听起来毫无破绽:“因为碧荷说化吉是去闲逛,我料她走不远,就先着人将附近几条街都寻了一遍,但没有人影,于是扩开了找寻的范围。”
她甚至拿出了平阳县的地图,把上面用红圈划出的地方指给谢狁:“这些是找过了的地方。”
她寻得用心,朱砂画了一圈又一圈,鲜艳的颜色刺得谢狁眼睛痛。
谢狁道:“不是王家,就是卢家。”
他想不出李化吉会主动离开的理由,因此根本没有往那处转一个念头,满脑子只有王卢被狗急跳墙,绑人威胁他的可能。
谢狁目光一下子就冷了:“活腻歪了,来威胁我。”
他当即命谢炎准备纸笔,泼墨挥毫,顷刻直接写下了两份言辞严厉的书信,封好,叫谢炎谢灵连夜送去。
此时瓢泼的大雨终于在响雷声中砸了下来,雨线在风灯下清晰可见。
谢狁只是看了眼,那笃定的想法就有了动摇。
尽管在他看来,李化吉绝对是被王卢二家绑走了,可若万一他的猜测有误呢?
她不是被王卢二家绑走,而是被拍花子给绑走了呢?又或者是不幸流落到某些不成器只知道肖想娇容颜的浪荡子手里呢?
只是想到有这样的可能,谢狁就不得不推翻他向来自信的忖度,尽管他无数次运筹帷幄,但当下他不得不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焦虑不已。
他当机立断:“二郎,带上你的人,与我一道把整个平阳县翻过来。”
崔二郎震惊地张开嘴巴:“翻整个平阳县?”
谢狁冷静地点头,好想刚刚做出这般疯狂的决定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附着在他身上的疯子:“一寸寸找过去,每个人家,每口井,每个能藏人的角落都不能放过。”
崔二郎看了眼连绵不绝的大雨:“若今夜找不出来呢?”
谢狁没有多余的思考:“那就闭城到能找出来为止。告诉他们,凡尽心尽力寻找者有重赏,找到者奖赏番十倍。”
崔二郎倒吸了口气,被阿妩一捅腰,方才后知后觉闭上了嘴。
谢狁穿上避雨的蓑衣,提着风灯,走进了大雨之中。
今日雨密,雨滴也大,砸在身上跟黄豆似的,有些疼,谢狁顾不上这些,逆着风雨提着灯,往第一户人家走去。
崔二郎吃了一惊,赶紧穿戴好蓑衣蓑帽,提上灯,追了出去。
阿妩注视着被风雨与黑夜吞噬的身影,心思却慢悠悠地转向了南方。
不知道化吉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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