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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薄情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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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愿意为李鲲妥协,说到底,也是因为李鲲不足挂齿,所以他不必在意,可当涉及到他的利益,他就又是那个清醒冷酷的大司马了。

李化吉想起那位行刺失败的婢女,想到那记在口供中的诘问。

“于你们这些达官显贵来说,是喝威棍,是下马威,你们彼此角力,自然有你们的道理。可是对阿姐来说,那是她的性命,仅此一次的性命!”

白纸黑字,记录之人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将这段质问工整严谨地誊抄下来,与同样齐整的许多汉字并列在一起,显得面目模糊。

可是现在李化吉再回想起这话,只觉字字泣血,那些被记录之人满不在乎丢掉的情感成为声声呐喊,仿佛要穿透纸背,哭得干了的墨水重新淅沥地流下泪来。

是啊,李化吉也在想,对逢祥来说,那是他的性命,仅此一次的性命。

她破罐子破摔杀过谢狁一次,那时她天真无比,以为杀了谢狁就可万事大吉,但是现在李化吉已经知道了,就算杀了谢狁,还会有谢二郎和谢四郎,逢祥仍旧不安全。

所以她要想办法,想办法让谢狁改变他的想法。

虽然这样听上去很异想天开,可是她连谢狁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李化吉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想,即便她不期待这个孩子,也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可是不得不说,他来的太是时候了。

李化吉抿了抿唇,抬手,把由谢炎亲自跑了药铺抓回来药材、由碧荷亲自看着熬好的安胎药摔在地上,瓷碗碎裂的声音犹如天边炸响开的雷鸣,惊心动魄地响在二人的心头。

李化吉与谢狁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彼此的一颤。

谢狁沉下脸来,看着那四溢开来的黑色药汁,再缓慢地把视线转向起身往床榻走去的李化吉。

她脱了软缎鞋,未更衣,便这般侧着身,脸朝内躺了下来。

她留给谢狁的那个背影充满着倔强与不退让。

谢狁静坐了会儿,忽然起身。

守在门外的碧荷与谢炎都听到了那声响亮的瓷盏碎裂的声音,顿时叫苦不迭。

谢狁与李化吉闹了这许久,谢炎不必说,挨家挨户搜查李化吉的踪迹,睡不了一个好觉,而碧荷虽不用外出,但整日躲在屋内,也是提心吊胆,就怕李化吉真的不回来了,要被谢狁迁怒清算。

所以两人一听这声音,都浑身一个激灵。

这时,谢狁就推门出来了。

他先是看了眼谢炎:“吩咐人收整行李,回平阳。”又对碧荷,“再去熬碗安胎药,若夫人不喝,你也不必吃饭。”

谢炎给了碧荷一个同情的目光,转身就走了,碧荷屈膝要退下,又被谢狁叫住。

他这话不是说给碧荷听的,一个婢女的死活,他没有那么看重。谢狁的话是说给李化吉听的:“回平阳一路,由你照顾夫人,算将功折罪,可若夫人又跑了,便罪加一等,拿你人头来赔罪。”

碧荷吓得一哆嗦,忙应下。

谢狁确信他说的声音足够大,哪怕李化吉侧躺在床榻上,也不耽误字字入耳,可是当他回身看去时,只看到一个无动于衷的身影。

谢狁只看了一眼,逼着自己转过脸来。

他知道这件事,无论李化吉怎么闹,他都绝不可能妥协。

既如此,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李化吉找不到趁虚而入的时机,不让她像为了李鲲摆弄他一样,进一步将他驯化成摇尾垂怜、再无底线的狗。

谢狁急匆匆地离开了。

在那之前,他还吩咐谢灵将他的东西收整出来,之后便不要和李化吉一个房间了。可是他又要求二人的房间必须毗邻,最好在上面能留一个小窗,这样如果谢狁实在想李化吉的话,就可以通过这扇小窗一饱相思。

谢灵倒觉得这不难,预备在两个房间共用的墙壁上凿开一个洞,再挂上字画,这样大司马就可以偷偷地看夫人,而不至于又要与她说话交流,避免被气死的可能。

于是谢灵也领命而去。

吩咐完这些,谢狁走到崔二郎的房间,姑且借用了阿妩的文房四宝,写下了一封送去建邺的信。

谢狁在信中告诉谢二郎,时机已成熟可以动手,至于李逢祥,不必急于杀他,要先拿到由他颁发的罪己诏与让贤诏书,再留他于大明宫将养些时日,而后慢慢毒死。

如此,谢家要背负的窃国之贼的名声就会小些,北上的阻力也会少些。

第60章

时局变化之快,让黔首根本做不出反应,只能如同忍受天灾般,忍受着这无法反抗的人祸。

应顺二年,谢家二郎手持虎符,终于顺应民意,反了。

这些被吴侬软语泡软了骨头的世家根本敌不过秣马厉兵的北府军,即使王家早有预感,调动城防守卫殊死抵卫,但仍然抵挡不住长刀饮满胡人鲜血的北府军,他们嘶吼着‘杀回长安’,冲破了城门。

兵燹瞬间席卷了原本安宁富庶的建邺。

王家不死心,由王相带着族人和护院,在建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这一日,建邺人人闭门不出,长街萧索,唯有惨叫声不绝。

而谢二郎并不在意垂死抵抗的王家,自坐了战马,弯弓搭箭,向着刺眼的太阳射去。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典故,长安与太阳,究竟谁更远。

故事中机灵的皇帝先是回答:“太阳更远,因为从来只听说有人从长安来,却没有人从太阳来。”后来皇帝又改了口,说:“长安更远,因为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长安,长安!

谢二郎射出的三支长箭将皇城上三个年轻的侍卫射杀,这些通过世家人脉,走人情进来的年轻郎君第一次接触到死亡,就需要面对这般的残忍血腥的场面。

他们看到同伴软绵绵倒地,翻过来的尸身上,血流不止,死不瞑目,已经吓得胆寒不已,又听到皇城下,谢二郎拔刀发出怒吼声,紧接着,更大更激昂的怒吼声如拍岸的惊涛扑卷上来,他们明明站在稳固的皇城上,却觉得站在一条快被海浪打翻沉默的船坞上。

脚底晃荡,好像整座雁翅楼都随之震颤起来,要被北府军的怒吼声击沉。

输了,要彻底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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