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愚蠢,而是想好了一切,谢狁可以把这一切称之为破罐子破摔,也可以认为这是另一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我柔弱,我无力,我撼动不了你的地位,但这不意味着我只能任你宰割,更不意味着只有你这种出身门阀世家、高高在上的人上人才有权力去表达你的思想、追求你的理想,我同样是人,也应当有和你一样的权力!
所以我动摇你的神思,以惨烈的代价去给你添堵,我明知不可为也要为,只是为了告诉你,我有我的灵魂,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再容你摆布。
你不配!
就算你不同意,那好,也无所谓。
我将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质本洁来还洁去,我找到了我的自由,我也没有输!
所以李化吉才不会有任何的害怕,也没有走投无路之人的悲愤,她轻盈地坐在窗台上,勾着脚,晃着腿,洒金的裙摆舒展开来,像是落入花枝的蝴蝶。
她误入此间,却总是要归去的。
谢狁看懂了。
所以他张慌地后退,唯恐再刺激李化吉。
可是在那之外,他仍被李化吉的光芒所吸引,她高坐窗台,背后是青绿的山,洁白的云,碧蓝的天,她乌发轻扬,当真像是此间的山魅。
她只是在此间短暂地停留了下。
谢狁的恐惧又起了,他害怕李化吉当真一跃而下,当真弃他而去,他仓惶道:“我答应你。”
李化吉静静地看着谢狁。
谢狁轻声道:“我放过李逢祥,但前提是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这是底线,我不能再退。”
李化吉道:“你立字据。我还要你下诏书,昭告天下,你继位之后,以你的性命保证逢祥的安慰,你要放逢祥归隐山林,并且不许派人监视他。”
谢狁道:“他留在建邺,陪着你不好吗?”
李化吉轻呵:“留在建邺,方便你再威胁我吗?”
谢狁眸色一黯:“我不杀李逢祥,届时,我们也算家人。”
李化吉看了他眼,没有回答。
不过是不肯承认谢狁的身份,但又懒得与他多说而已。
谢狁心里微微抽痛,他不明白为何都放过李逢祥了,李化吉还这般看不上他。
他隐去伤痛,命人即刻准备笔墨纸砚,挥笔为李化吉立下了字据,并承诺只要进了宫,坐上了那个位置,无论是否举行登基大典,他都要第一时间下这封诏书。
谢狁写完,让李化吉看了,她荡腿赤足,姿态悠闲,身上再也找不到教养默默苦心孤诣留下的痕迹,相反,她坐回了那个在乡野上烂漫奔跑的李化吉。
被世家所不屑、却充满勃勃生机的李化吉。
谢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难以挪开视线。
李化吉确认字据无误后,将它折好收起,而后手一撑窗台,跳了下来。赤足踩在地板上时,裙瓣犹如落花盛开又归束,溢彩的光流过金线勾起的纹路。
她看着谢狁道:“你当知道,你连这样的事也做了退让,往后就再也阻止不了我做什么。”
谢狁唇角一翘,讥道:“你难道还想替人谋反,篡了我的位?”
李化吉道:“我没那么蠢。”
谋权篡位非是杀一人就可以完成的事,纵是杀了谢狁,还有谢家儿郎,而现在李逢祥活了下来,李化吉自然也不敢再破罐子破摔。
谢狁轻声道:“既如此,退了就退了吧。”
没有什么比李化吉在身边,还要重要的事了。
谢狁终于承认了这点,他向李化吉低了头,套上了她递过来的绳索,一端系着他的命,一端被李化吉牢牢地牵在手里。
李化吉敷衍地点点头,她终于为李逢祥求得了生机,喜悦无比,于是脚步轻盈地往外走去。
推开门,看到脸色煞白的碧荷,手抚着胸口,似乎被紧张地喘不过气来。
“夫人……”她低声轻唤,带着后怕与前途的渺茫。
李化吉这次是赢了,可往后呢?
碧荷在深宫里,听多了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复返的故事,李化吉便能保证谢狁一直爱她如初吗?
李化吉如今是可以仗着郎君的宠爱,任性妄为,可是等爱意消退,她又要怎么办?难道她就不担心失去了爱意的谢狁,恢复了理智,又气急败坏地与她算总账?
碧荷这般想着,便面对忧虑地望着李化吉,可是她看着夫人愉悦的神色,她始终不敢问出这样煞风景的话。
也罢,至少如今谢狁还爱着李化吉,对她自然会千好万好,如果这时候碧荷凑上去说些话,虽是好心,但也是不长眼色,煞风景,必然要惹得主人不高兴。
她瞧着李化吉今日闹出的动静,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等到那日到来时,她已经不必在李化吉身边伺候了。
第63章
李化吉饿了那么些日子,终于可以痛痛快快进食。
她去厨房点了份小馄饨。
山阴的馄饨,皮薄馅少,佐以紫菜、虾皮和鸡蛋丝,再挖一勺猪油下去,咸鲜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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