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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薄情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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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炫耀般、威胁般当真就把那粥桶踹翻在地,米黄的粥汤倾泄而出,米粒与麸皮积在污泥之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灾民立刻冲上来疯抢,那些老弱病残挤不进去,只能发出悲痛的呜咽声。

那年轻的官员皱着眉头,嫌弃这些庶民不知礼教,竟然做出这等下贱如猪狗的事,连连后退,既是为了避免沾上臭气,也是为了吩咐手下。

“鞭抽哄抢闹事者。”

“我看谁敢!”

又是那烦人的、不知好歹的女郎,官员转过身,望着她,颇为不耐:“我本就身兼管理、维护秩序之职,鞭打闹事的百姓,就是我的职权,你再干扰我公务,我连你也打了。”

那女郎却丝毫不怵,反而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既为赈济的官员,却以麸皮充米粮,熬出稀薄的粥发于民众,我倒想问你,朝廷的米呢?”

官员冷笑:“我是临安郗氏的公子,往日雅集,一饭就要花掉十石的米,我缺这点米银?”

那些抢得到、抢不到的百姓听到这话,都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他们从来都知道阶层有别,也看惯了世家着紫戴玉,可是这些都比不过官员这样一句话带来的冲击。

有算术快者已在计算:一石的米要一千三百文,十石就是一万三千文,也就是十三两白银,已过百姓一年嚼用。

而这些只是米!

他们望着这位身形瘦弱的公子,便知道他的食量有限,可雅集上却需要这么多的米,他们已经可以想象这是多么铺张浪费的宴会。

而这样的宴会,在公子眼里也不过是寻常。

他眼里的寻常却是百姓眼里救命的米粮。

百姓们眼里的神色从迷茫逐渐转变成了仇恨。

其中有因为饥饿,已经死了家人的壮年灾民忽然一丢从污泥中抢救出来的麸皮,向官员扑了过来。

“狗官,我要你偿命!”

“谢炎!”

谢炎闪身而出,擒住了灾民的手,将他胳膊反折在后背上,将他摁倒在地。

那灾民脸贴着地,边哭边骂,身子扭曲不停,那官员却没有丝毫心思去听他的亲人何时去世,死得有多惨,只是拼命地在喊:“他要谋杀朝廷要员,他有罪!”

官员不认识李化吉,却认出了谢炎。

能让谢炎贴身保护,又能轻易命令他的女郎身份绝对非凡,那官员却丝毫没有尸位素餐的惊慌,而是想着这样一件大事被谢狁身边人撞上,他可以邀功了。

他为灾民赈灾,却被刁民偷袭谋杀,怎么不能邀功了?

女郎却道:“米银无故减少,也是事实,你或许不缺米粮也不屑于贪墨,但有监管之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脸色一变,喝道:“谢灵,将他拿下!”

官员愣住了。

刑不上大夫是不成文的规矩,何况世家之间习惯互相包庇,他尸位素餐多年,大家也尸位素餐多年,他不过是重复了过去的行为,凭什么逮他?

官员喊道:“我是朝廷命官,除非廷尉府来,你们没有资格逮我!”

那女郎却看也不看他,转过脸,对那些百姓郑重地承诺:“新皇刚登基,诸事皆有不察之处,难免让虫豸钻了空,我替新皇向百姓承诺,往后必然会避免这等事再次发生。”

百姓便问:“你是谁?有何资格替新皇承诺?我们凭什么信你?”

女郎道:“因我是皇后,是国母。”

“皇后?”百姓们一愣,继而落泪,“皇后娘娘当真愿意为我们主持公道吗?”

李化吉微笑道:“自然,不过还请各位父老乡亲为我提供线索,助我了解赈灾的真是情况。”

而那官员先是一愣,继而不屑,他当还以为是谢家的女郎,原来只是皇后,那个出身乡野的村妇。

怪不得能做出这般荒唐的事,也罢了,底层百姓总是更能互相谅解,而不能理解世家的潜规则,因为他们的层次让他们接触不到世家,不知道那百年的利益置换结下了何种默契。

于是官员不惊慌了,他知道世家作风,便知道他很快就会被释放,刚为了皇位拉拢了世家的谢狁,为了安抚世家,或许还会登门致歉。

到那时,他定然要这个不知好歹的皇后给他好好道歉。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辆迟来的带着谢家家徽的马车此时正停在半丈远之处,竹帘刚放下,隐去了谢二郎和谢四郎的身影。

谢二郎冷着脸:“倒没想到会被她截胡,往后无论谢家怎么做,这名声终归是要落到她李化吉的头上去。”

他眼里的不满冷冷的,像把有实质的刀:“才当上皇后,就有这般的野心。恐怕是一杀三郎不成,便处心积虑打算再杀他一次。”

谢二郎看向对面的谢四郎,谢四郎文质彬彬,与杀气外溢的二郎和薄情寡义的三郎不同,他性格温顺,人缘颇好,看上去是谢家的儿郎中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谢四郎道:“二兄担心的不过是三嫂有了威望,会与王家残党联手罢了,可二兄能想到的是三兄自然也都想到了。”

谢二郎冷笑:“他想的到有什么用,还不是放任她出来了?色令智昏。”

谢四郎道:“三兄有句话说得不错,夫妇一体。三嫂行好事,与三兄行好事,又有什么区别呢?”

谢二郎不明所以地看着谢四郎:“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谢四郎并不明说,只道:“二兄若有计划,便照着计划去做了,我们兄弟双管齐下,不冲突。”

*

李化吉一直在建邺待到很晚,才登上回大明宫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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