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夫人这一回终于没有再说庄老爷错怪她的话了。他的话说得那样透彻清楚,她便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败露了,既是这样,徒然的狡辩又有何意义呢?她向来不会做这样多余的事情。
庄夫人沉默了一会,终于慢慢地直起身来,直到终于正对上庄老爷的眼神。知道一切已无可隐瞒,无可挽回,她反没有之前的惊慌了,反能够比任何时候都更坦然更无所顾忌地正对着他的眼睛了,她看着他,静静地,半晌,才慢慢道:“是,都是我做的没错,水蓝和明玉是我逼死的,只因我才是庄夫人,她们不过是两个有些姿色的贱女人,如何不自量力和我相争?老爷。自古军人沙场上见生死,老爷你生意场上也如同沙场,而我身为一个女人,这家宅后院就是我的沙场,沙场之上面对敌手毫不留情亦是本分,又有何错可言?更何况,我从小便是在大宅门里长大,见过的生死相斗从来不少,我娘便是因为斗不过那狐狸精才早早的气死了,你说,难道要我软弱可欺步她的后尘么?”
庄老爷没想到事到如今庄夫人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答他了。而庄夫人也不等庄老爷回答,又自嘲地道:“当然,我比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想那红歌不过是一个戏子,你却对她那般痴迷,呵,你是未将她带入府中,但你教我如何能不很她?天底下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更何况她根本就是把你整个迷住了,那时候你何曾记得还有这个家,记得还有我这个妻子,你的三个儿子?哼,若不是她早早便死了,说不得有朝一日也会死在我的手上。”
庄夫人说到这里,已渐渐无法平静,她尖刻地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好吧,我终于等到她死了,以为老爷你的心总算能回转了,可是老爷你呢?你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要我认她生的儿子做亲生的!你有想过妾身的感受么?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气恨,怎样忍过来的么?但即便是这样,我终究念着他是你的血脉,到最后也没有动他一丝一毫。可妾身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死了之后你还非要给他留后?我庄家没有后人了么?我生的三个儿子你都看不见么?还说什么抱养的和嫡亲的一样,说到底,就是给那贱人留后吧?凡是事关她你就总是那样上心!”
庄夫人说到后来,双拳紧握,双眼圆瞪,眼中血丝陡然僧多,她心中的恨意第一次这样不需要遮拦的一览无遗!她咬牙道:“又有谁会知道?自她死后你便再未到过我房里过夜!你当真那般看重哪贱人,就连她死了这么久也心心念念念着她是么?我莫颂莲为你生儿育女,在庄家辛辛苦苦几十年,终也及不过她分毫是么?“
庄老爷似乎很不愿看到她这副模样,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才沉重地道:“颂莲,我知道你恨,的确也是我亏欠了你,所以这件事并非你一人之错。但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人性命,却着实太过。我庄家虽然算不得什么礼仪世家,但却一直以仁善为名,虽然生意场上也的确有如战场,难免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事,但我庄家从未有故意起心害过人性命,所以颂莲,你这般终是太过狠毒了。”
庄夫人说完刚才那一长篇深埋心底几十年不敢说出来的话,似乎突然轻松舒坦了许多,即便后来听见庄老爷说她狠毒,她也没有之前那么激动心恨了,竟还笑了笑:“狠毒么?老爷便当我狠毒罢,家宅既是我的沙场,别人死得,我自然也输得,这没有什么好怨的,再说,几十年的忍耐和怨恨妾身也有些累了,果然是人越老越没有什么斗志啊,呵。”她自己也不知怎的,自己原本在意的声名地位,事到如今她竟越来越有些无所谓了:“只是,不知道老爷要如何处置妾身呢?”
庄老爷见庄夫人如此,心里也不好受,他十分诚恳地道:“颂莲,无论是念在你对我庄家的功劳也罢,念在我庄家的声名也罢,我是不会将你交给官府的,但也不能再容得你这般下去了我老家攸县地方虽偏僻了些,但风水人情还是不错的,德珍姑姑也曾在那里出家,庵子是我们庄家自己出钱修的,如今也是长年奉养着,你若是没有什么意见,便去那里清静修养吧。”
庄夫人听了似乎有些木然:“如此,便谢过老爷了。”
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话说了,一起沉默地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庄夫人终于抬手轻轻整了整她的衣袖,一如她平日的庄雅从容,然后她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庄老爷微微一福后,便朝后堂走去,临到门口却又停住:“老爷若还念及妾身旧情,便不要怪责翠平,她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妾身而已。”
庄老爷点头:“我应你就是。”
庄夫人无悲无喜地再次谢过,自去了,再无一丝语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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