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娘娘保重。”
环儿突然跪下,这次秦颜没有拦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三叩首,目光却不知投向了何处。
叩完三下,秦颜微侧首,窗外透进来的流光璨然,将她的冷漠淡去,微卷的眼睫下,目光竟有了些温柔的意味,她轻道:“你去吧。”
环儿起身,转身离去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方才秦颜目光所及之处,那里有一蓬新叶,经过雨水的洗涤越发清新,树枝上成簇点缀着浅浅的白点,在微风中姿态怡然,原来是五月将至,槐花要开了。
秦颜到冷宫时,杨妃正坐在院子里对着一副白绢神情仔细的绣着什么,春正深,光华灿然,阳光至院外四周的绿荫中投落到白绢上,如泼开的山水画,衬着素衣淡妆的女子,未语已成诗。
秦颜悄然行至杨妃身后,细细端详着白绢,图样绘的是一只五爪金龙,绣品只成了一半,却有腾云破日之势,秦颜虽不精于此道,但在她看来,会刺绣就已经相当了不起。秦颜有些惭愧,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有一样技艺令她逊色于人。
“这个可是要给李绩的?”
杨妃手中的动作一滞,她偏过头来,看了秦颜半晌,想从这张看似淡漠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可她失望了。
杨妃转而一笑,又是那般凄楚亲切的哀婉,她低低道:“贱妾谢过皇后娘娘,让妾免受流离之苦。”
秦颜掩袖轻笑,低头时目光出奇清透,她客气道:“你从前心心念念惦记着冷宫,我也算是助人行乐,不仅让你偿了夙愿,也可让你不再纠缠于杨延辉和李绩之间,你可以安心的终身老死宫中,你确实该谢我。”
‘绷’的一声,杨妃手中的丝线被生生扯断,她的目光阴鹜,面容依旧温婉,曼声道:“如此说来,娘娘的大恩大德,贱妾实在是无以为报。”
秦颜点头,诚然道:“我听说冷宫岁月多寂寞,晨妃因丧子而失心,整日要杀人报复,有你陪着她,她也不会太无趣。”话音一顿,秦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奇道:“说了这么久,怎不见晨妃。”
杨妃笑的古怪,她眉毛微挑,道:“我嫌她吵闹烦心的很,便将她绑好,塞住嘴,让她安分些,怎么,娘娘是要见她?”
秦颜轻轻摆手,长叹道:“还是不要见的好,从前她就与我有些过节,我亦烦她的很,但我身为六宫之主,万事行之表率,又怎会跟一个小女子多做计较,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疯了。”顿了顿,秦颜眸光流转,苦恼之色散去,她微笑道:“幸好有杨妃,甘做小人,代我行这大不能之事,实在是痛快人心。”
杨妃垂在身下的手暗自捏紧,她怒极反笑道:“我倒不知道行事向来胆大乖张的皇后娘娘竟还有诸多禁忌。”
秦颜默然,半晌才答道:“你不知道很正常,我正是做与你看的。”
杨妃气的浑身发抖,但依旧维持着仪容道:“娘娘此番纡尊降贵到冷宫,仅仅是为了落井下石么?”
秦颜摇头:“自然不是。”
杨妃奚落道:“那是为何?”
秦颜微笑道:“来向你拿一样东西。”
杨妃嗤笑道:“贱妾如今身无长物,不想竟还有娘娘看得上的东西。”
“清楚你目前的处境便好。”秦颜温和的笑意敛去,她目光一凛,神情冰冷道:“做妃时要跪我,怎么做了庶人连礼节都忘了,我等了这么久,你为何还不跪?”
杨妃整个人都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她强笑道:“娘娘独自到访冷宫,若贱妾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有损娘娘威名?”
“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秦颜冷哼一声,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杨妃的衣襟,杨妃错愕间,耳边突然响起物品破落之声,紧接着膝下一阵剧痛,她双腿一软,重重的跪倒在地,身旁布撑倾倒,绣线四散,正是被秦颜一脚踢开的。
杨妃痛得眼泪将要流出来,却听头顶秦颜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道:“你在后宫做些什么我不想管,你喜欢他,也没有错,可你不该伤及无辜,这一跪是我代李琰拿的利息。”
听到李琰这个名字,杨妃蓦然抬头,难掩惊诧道:“你从何时知道的?”
崇和宫内,李绩端坐于案前,手中拿着书,却没有翻动半分,身旁有内监细细将秦颜的情形向他道来。
内监恭敬道:“娘娘近日一直闭门不出,也不知身体是否有所好转。”
李绩自书中抬起头来,侧首道:“派去的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娘娘体质虚寒,从前又受过伤,日后需好生调养。”
李绩点头,眸光幽邃,他沉吟片刻,抿唇道:“就按御医的话去做。”
内监一怔,半晌才猜出李绩话中的意思,大约是要人好生照料皇后,于是他应道:“遵旨。”
将手中的书往案上一放,李绩正欲起身,突然有羽林军在殿外通报有宫女急见,他心念一动,朗声道:“进来。”
那宫女疾步进殿,匆匆行了礼,神态慌急道:“皇上,娘娘出事了!”
李绩面色一动,右手按住桌案道:“皇后怎么了?”
那宫女一怔,象是恍然想起了什么,立即跪下道:“奴婢该死,是废妃杨氏出了事,皇后娘娘此时正在冷宫”
话未说完,那宫女只觉得身旁一道冷风扫过,茫然抬头时,正殿之中已不见了李绩的身影。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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