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码事。”老爷子摆摆手,“那两个,都不省油,在一起,没法儿过。”
闻言,吴柔突然沉默。是的,他们这种人,生就一支画笔,都会远走,两个人契合是惊天绝世,可一旦方向不同,就是一个等另一个,无休止的期待和失望。而这一生,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永远方向一致的,早晚,死走逃亡……
“当初你拦着大若,怎么没拦着顾辰?”
“拦什么?成不了的事儿。”
“你知道成不了?”
“顾辰那孩子,寒门高榜,太过努力,想要的太明确,心反倒静不下来,怎么出东西?又哪来的功夫跟小萱耗着?那小丫头却也总瞧不见,这跟头,她非栽不可。”
吴柔皱眉,“孩子多大委屈,你还说风凉话!”
“这次回来不是挺好么?”
“挺好?”
“我瞧着比以前懂事儿多了。”
听老爷子这么说,吴柔倒没话。这次回来小萱虽然情绪不高,总看着心酸似的,却每天早起帮她烧饭,给老爷子按摩,陪老爷子作画,除了自己偶尔出神,比从前可真是亲近了不少。听说吴柔过段时间要去复检颈椎病,立刻说去陪着,要不是她坚持说不用,这孩子大概连机票都要退了。
“说来也是,这次倒像小时候儿一样乖。”吴柔点头,转而又道,“也难怪,孩子受了委屈,再硬的脾气,回了家也得软不是?。”
“哼,”老爷子笑,“那小丫头,属金刚钻儿的,只做瓷器不涂泥。”
“怎么的?”吴柔不解。
季怀天没答,只说,“去把我那本子拿来,昨晚搁床头抽屉里了。”
也不知他葫芦卖的什么药,吴柔只得起身进房间拿出平常老爷子随手的一个素描本。
季怀天接过,翻出一页活页,取出看了一眼,递过去,“喏,你瞧瞧。”
吴柔一眼看过去,吓一跳,“哎哟!这谁啊?”
那是一张素描纸,黑白描绘。
一个男人,一件白色的衬衣,两颗低扣,半遮半开;略低着头,落下额前两缕发丝,清秀的眼眉,遮不住的欲//望,温柔至死;并不魁梧的身材,碳素笔下勾出精瘦、挺拔的线条,男人的力量竟是柔腻万分,勾人怜惜,心口发颤,像百年前那靡靡年代的靡靡少爷;隔着纸,隔着这黑白的颜色都能体会到那熏熏的性感,情//色之欲破纸而来。即便到了这般年纪,老太太都觉得脸红,眼睛没处放。
“这,这是……”
“这是咱家那个宝贝小丫头画的,整整一本,都是这一个人。你看,还是顾辰么?”
“这,这肯定不是啊!”
“嗯。”
“这谁啊?”震惊之中,老太太捏着这张画,看不是,不看亦不是,几是语无伦次,“这跟小萱什么关系?怎么会……”
“看日期。从去年十二月到今年六月,近一百张,说多了也是三天一张,随手就来。你瞧瞧那画里的德行,你说他们什么关系?
“哎哟!”模糊的念头突然被戳破,老太太像被蛰了一下,“这,这也没听大若说啊,他也不知道??”
季怀天闻言想了一想,摇摇头,“不好说。”
“是这次在凌海找的?不是见天儿跟着她先生么?褚老爷子这怎么电话里也没提啊,尽是记得说画儿了!”老太太十分不忿,低头再看,画上日期是三月,“这孩子也是闷嘴儿葫芦不肯说,画到六月?你都瞧见了?”
“嗯。”
“那就近的啊,这是刚分手?”
“不能。”老爷子抿着咖啡,这男人无论是谁,都绝非历史。否则,那本子不会夜里压在枕头下,白天带在随身包,若不是常翻常看,哪能活页都掉了出来让他捡到。
“没分?”吴柔还是反应不得,“那怎么就这么跟着大若走了?这一去,一年半载都是少的,当年在那鸟不拉屎的沙漠不都待了好几年么?这回可去的是西藏,到处都是风景,这要等回来,黄花儿菜都凉了!”
季怀天听了觉着不对,可似乎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低头喝咖啡。
……
入夜。
傍晚残存的雨汽送入,湿润,清凉;小风摇着院子里的老槐,缕缕幽香……
季怀天独自坐在书房,手里还是那幅素描,仔细端详,反复看,好一会儿,附身在桌上,拿过纸笔。
这男人额前的发丝显是脱衣凌乱所致,让他抬起头,必然是这么个整洁的发型;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这一眯,暧昧又欠揍;眼角的笑纹并非皱纹,可看起来也不是青春年少;形体姿态,放浪之中不失儒雅之气,端得起来的攻击性,一幅笑容又内敛含蓄,这阅历深藏,必是不浅;这衬衣,扯开成这样依然柔软飘逸、有型有款,可见其质地考究。
若是猜得不错,这人少说也是个已过而立之年、且当之而立之人。
顺着往下,老爷子几笔就把衬衣扣上。领角有些小,小萱的笔是很细致的,那这衬衣就一定是西服衬衣。这般年纪,总不会衣角外露,配一条西裤给他掖进去,系上皮带。
原图之中并没有下身,身材比例么,老爷子心里有谱。那小丫头对比例是有偏执感的,眼睛非常毒,若这男人身长腿短或是五短身材,她就是爱死他,笔触也绝不会他的身上反复留恋,勾出那么腻人的线条。可见,这男人必是有个满分比例的身材。
画好整体,似乎缺了什么,哦,西服衬衣当然得打领带,顺便再套上黑色西服。
嗯,小伙子很精干,只不过,这双桃花儿眼过于勾人了,老爷子皱了皱眉,顺手画了一副眼镜。
眼镜一戴上,一个道地的商界白领,跟原先那暧昧的形体素描比起来少了许多的味道,却正经是个人前的模样了。老爷子搁下笔,再端详,微微点头,拿过手机拍了下来。
看着手机里的图片,季怀天摘下眼镜,轻揉鼻梁。
凌海陌生,小萱孤傲,能知道她又在交往男人的只可能有三个:一是彤彤,那孩子肯定知道,只是,她从小跟着小萱屁股后头长大,是个通风报信的小喳喳鸟,不能问她;二是大若,他人在凌海,也常与小萱在一起,可是这两个人已然朝夕相伴,大若却对此人只字不提,必有缘由。何况他现在正跟小萱在一起,也不能问;最后一个么,就是恩师褚恩谦。
老褚知道么?悬。
这么多年,先生待丫头如同己出,顾辰的事都是从他口中得知,也是一颗牵挂的为父之心。这几个月,他常打电话,提了不少画展和小萱的日常,甚至提到顾辰,却对这段感情经历只字未提,许是根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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