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 以身入局 (第1/2页)
乌云渐聚,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谢府的屋檐上,随着雨势转大而噼啪作响。
谢源景缓步走在檐廊下,推谢嘉宁的行椅带其来到自己的书房,一路上两人无话。
书房此前并未烧炭,仍有些冷。谢源景将屋门轻轻合拢后,转过身来,缓缓蹲下修长的身子,将身后的大氅脱下盖在谢嘉宁的双腿上。
谢嘉宁低头默默看着兄长,见他心细如发地照料着自己,却始终一言未发,兄妹间十几年的默契让她立即懂得了兄长的意图,顿时红了眼眶。
她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阿兄,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谢源景蹲在行椅面前,温和地抬头看着她,轻声笑了笑:“小妹果然聪慧至此,我还未说,就已经懂了。”
谢嘉宁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谢源景衣袍的宽袖,高声阻止:“不行,兄长,你不能替阿爹赴京!你这是去送死!”
谢源景微叹了口气,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划过一抹悲痛,但旋即坚定道。
“皇上设下此般鸿门宴,必是杀心已决,若父亲坚持不进京,便是抗旨。我身为家中长兄,此次必须助父亲渡过这一难关。”
谢嘉宁急忙反驳:“阿兄,即便你代阿爹去了京城,皇上也不一定放过谢家啊!”
谢源景却心意已决,他笑着揉了揉谢嘉宁的头,淡声道:“放心,为兄已想好了对策,只要我此次踏上赴京之路,今后皇上和阉党便轻易动不得谢家。”
说着,他俯身在谢嘉宁耳旁悄声低语了几句,听完后,谢嘉宁大惊失色:“阿兄,你莫非是要……”
谢源景轻轻颔首,承认了她的猜想:“你我都知,若不这么做,谢家必死无疑。”
谢嘉宁的眼泪立即就掉下来了,她自小和两位兄长关系极好,大兄谢源景教其谋略和棋艺,二兄谢离尘陪其练武对刀,他们和阿爹阿娘一样,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此前之所以有底气不嫁人,说愿一辈子留在谢府,便是觉得今生有这样的家人已经足够幸福,可如今……
谢嘉宁死死咬唇:“不,阿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谢源景摇了摇头,渐渐收起温文的笑意,面目转为凝肃,对谢嘉宁郑重地说。
“小妹,我走之后,爹和娘还有离尘就拜托你了。其实这件事为兄本应托付给离尘,但如今谢家危在旦夕,只有依靠宁儿你的才智和谋略方能化险为夷。”
谢嘉宁霎时泪如雨下,拼命摇头:“阿兄,宁儿会的谋略都是你教的,宁儿不能没有兄长……”
谢源景亦心如刀绞,但不得不坚持说:“我离开边疆之后,宁儿你记得提醒爹娘,去带上赔礼把我和叶家的婚约退了。我此次有去无返,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谢源景今岁已及冠,到了成家之时。此前万泰三年,谢源景曾与西南叶家的嫡女叶晚怡定下婚约,叶晚怡的父亲是西南布政司的布政使,官级从二品。然而由于这婚约刚定下没几月,谢源景和叶晚怡至今还没见过面。
谢源景继续娓娓交代:“还有,此前父亲传信至京城宋家请询阉党一事,却迟迟未得到回信。宋家与谢家交情颇深,宋国公必不会有意不回,因此我怀疑……宋家或许也出事了。这次我前往京城会请见柏辞一面,探问宋家现状,并将后文传信于你。”
“最后一事……”
谢源景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谢嘉宁,出乎意料地开口。
“宁儿,你我出身谢家,皆知谢家世世代代坐镇边关是为护守大历江山。可此前你谈及交付兵权时,虽表面对爹娘声称谋反不利于谢家,但我听出,你实则已对皇上起了反心。”
谢嘉宁愣愣地望着兄长,泪水停了一瞬,半晌后竟笑了出来:“阿兄果然懂我。”
说罢,谢嘉宁眼中划过一抹狠厉,语气骤然变得锋锐起来:“天子不仁不义,听信奸宦谗言,为一己私心将忠臣赶尽杀绝,不配为君!”
她犹豫着停顿少顷,话音又再度一转,“但若仅是如此,并不能让我对皇上真正生出反心,而是只会从此心存恨意。”
谢源景眸中闪过讶色:“那为何……”
谢嘉宁抬起头来,面上涌起沉痛之色:“阿兄,你既教我识得这天下政事,不会不知……自承文年间起,宦官便祸乱朝政,自上至下贪墨成风,地方政权长期腐败之下,多地已民不聊生!加之此前两次对外战役,虽皆告捷,但也掏空了仅存的国库,致使赋税再度加重。长此以往,百姓不堪重负而起义,大历将亡!”
谢源景大为惊愕,不由赞叹:“宁儿竟早已窥透此王朝兴衰之理!”
谢嘉宁情绪已平静下来,她眺向窗外远处,目光深沉不明,只轻声说。
“我生在西南边疆,怎会不知,此地百姓苦褚氏与阉党久矣,想必天下亦将是。”
谢源景疑惑:“那宁儿为何仍劝父亲交付兵权,而非起势谋反?”
谢嘉宁一咬牙:“只恨天时未到,若贸然行之,反害天下百姓陷于兵荒马乱,更害谢家沦于万劫不复。”
谢源景又问:“何为天时?”
谢嘉宁眯起眼睛,眸色锐利:“普天之下,黎民、贤臣和将士皆欲反褚氏与阉党之时。”
谢源景挑眉:“倘若今后天时将至呢?”
谢嘉宁目露杀机,毫不犹豫:“那我便率先反之!”
谢源景笑着看向妹妹,眉目温柔,话语间满是欣慰:“如此,我便放心了。”
谢嘉宁本已沉浸于推翻褚氏与阉党的畅想之中,乍然听闻此言,通身一怔,惊讶不已地望向谢源景:“阿兄,我以为你会责我大逆不道,劝我莫要冲动……”
谢源景却负手而立,目光虔诚而坚定地望向远方,声音似清风拂过。
“谢氏祖训早便言明,我等护守大历江山不为天潢贵胄,但为济世苍生。褚氏身居龙位久矣,世代骄奢淫逸下,已然忘却开朝立国之初心,既如此,谢家反之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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