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1> 第八章喝酒</h1><script>chapter0();</script> 任慧芝觉着真好玩儿,第一次听到有人吆喝丁书记,看见丁书记一声不敢吭的熊样儿偷着乐。她跟在刘副镇长身边,他说的每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晚上在家里,她把听到的跟爹娘学着说了无数遍,每说一遍,都乐得全家前仰后合哈哈大笑,一直乐呵了好几天。
丁书记嬉皮笑脸地低着头走在前面,身后传来刘副镇长地责备:“你看看人家老任,都准备好了,这叫诚心实意。你可好,还得现准备。你这个工作,怎么干的?我要不是看着人家段技术员辛苦,我就和他一起回镇上,正经八道地摆上一桌。今天就这么凑合凑合吧,改日,啊,老段,到镇上好好请请你这个专家,你可是我们的财神爷。”
“那是那是,财神爷,你就是我们的财神爷。”丁书记转过身陪着笑说。
“哪里哪里,我哪里是财神爷?县里管财政的才是财神爷,我就是一个果农,整天和果树打交道的果农。”段技术员扶着宽边眼镜笑。
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任春生家。崔桂花从镇集市上买回肉,炒好六个菜摆在桌子上,见他们进了家门,乐呵呵地跟每个人打招呼,忙不迭得准备洗脸水,把平常舍不得用的肥皂也拿出来放在洗脸盘旁边。
任慧芝躲在院子的角落里,始终观察着眼镜叔叔。眼镜叔叔和刘副镇长不停地跟崔桂花说着客套话,他们俩洗完脸进了堂屋。任慧芝蹑手蹑脚地跑到门外边,贴着门框仔细地偷听他们的谈话。
“老丁呢?这家伙跑哪儿去了?吃饭都赶不上热得,这书记干的?”刘副镇长自言自语道。
“来了,来了,我回了趟家。”丁书记已经走到门口,一步迈进堂屋,朝副镇长陪着笑说。
谁也没注意丁书记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突然从任慧芝身边走过,吓了她一跳。丁书记拎着两瓶瓷瓶装白酒放到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两盒烟递给副镇长,笑着说:“你尝尝这个,上海的大前门,咱这儿可不多见。”又从口袋摸出六个鸡蛋,轻轻放到桌子上,提高嗓门冲着任春生喊:“把这六个蛋用葱白儿抄了,多放油,今个的支出,算大队的,改天我让人送来。”
你个老小子又在这儿瞎咧咧,开空头支票。任春生瞅了他一眼想。
丁书记转过头来看着段技术员说:“今个,咱喝这个,瓷瓶的。上次去县里开会,我特意买的一直没舍得喝,就留着刘镇长来喝。这个烟,你尝尝,也是从县里买的,我一直没舍得抽,就专门等着你和刘镇长来,我才舍得拿出来。”
“我看看,从县里买的?你舍得花那个钱买?敢情是人送的吧?你说实话,我党的政策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不是受贿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哪敢要别人的东西,俺村里可没有人给俺送东西,他们也送不起,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倒是俺还得给他们倒贴呢。你可别冤枉我,我不经吓,我胆小。”丁书记立马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低着头看桌上的两瓶酒。
“别紧张嘛,跟你开个玩笑,看你紧张成啥样了,我又不是纪委的。要是纪委来人找你谈这些话,你可就麻大烦了。再说了,别人送的也没啥大事,不就两瓶酒两盒烟吗?人情往来也是人之常情,别紧张,啊,别紧张,嗯,这烟味道是不错。”刘副镇长又拿起桌上的两瓶酒仔细地端详起来。
丁书记不好意思地看着段技术员讪笑着,段技术员面无表情正用手绢擦拭着眼镜,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任春生站在刘副镇长后面不知所措,丁书记抬头瞅着他大声说:“快把鸡蛋拿去啊!你还愣着干啥?”
丁书记的大嗓门把刘副镇长和段技术员吓了一跳,他们俩同时抬头看着丁书记。
“家里有,咱家下的蛋。”任春生弓着腰怯生生地说。
“你家有是你家的,谁说你家没有哩。你家下的蛋?你家已经下了俩蛋了,还想下蛋。要是再下蛋,小心我罚你钱,让你倾家荡产,罚得你无家可归四处流窜。没我给你盖印,随便下蛋就是犯法,就是触犯法律,抓你坐牢。”刘书记瞪着眼越说越来劲儿,越说嗓门越高。
刘副镇长正摆弄着那瓶酒,不小心打开了,一股清香飘得满屋子满院子都是。他低头嗅着酒瓶口,歪着头瞅着丁书记说:“文明点,吆喝啥?赶牲口呢?说话声音小点,守着县里来的领导,你也敢瞎咧咧,耍啥威风?人家段技术员可是知识分子,文明人。你净胡扯,上纲上线的,净在这儿胡播播。好酒,倒上!赶紧!”
“嗯,倒上倒上,我这是跟老任开玩笑,是吧老任,俺俩谁跟谁啊。”丁书记接过酒瓶,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倒酒。
“那是那是,我这就去炒鸡子去。”任春生拿着六个鸡蛋上灶房去了。
任慧芝悄悄跟在她爹身后,像个身手敏捷的侦查员。
“好酒,啊,真香!老丁拿来的?”崔桂花问。
“小声点,这个老小子,咋咋呼呼地。”
“庄户人,就这样。”崔桂花以为丈夫说她。
“你这是干啥?让人听见,没规矩。炒了它,用葱白儿,多放油,那个老小子说得。”
“你咋这实在?他拿来得酒,你也敢给他打开?喝他的酒,你再馋酒也不能喝他的酒。真香!我在这儿都闻得到。”
“镇长打开的,我连他的鸡子都不想要哩,他硬是逼着我,要不是看在有客人,我老早就吵他了,这个老小子,呲鼻子上脸。”
“待会儿,你喝咱自家的酒,可不能喝他的。他们官家的事咱可管不了,这鸡子和咱家的不一样啊?他家的敢情就好?不会也傻了吧唧的流大鼻涕吧?”
“少说两句,人还在这儿呢。让人听见,要了你的命。”任春生跟崔桂花开着玩笑。
“来啊!老任,过来喝酒!”刘副镇长扯着嗓门大声喊着。
“快去吧,叫你呢,拿上咱家的酒,别嘴馋。”
“知道了,你叨叨啥啊,你这个娘们。”任春生笑嘻嘻的从灶房走出来应声道:“来了来了,你们先吃先喝。”
“一起来,老任,别拘束。来!我给你倒上。”
丁书记歪着头斜着眼瞅着任春生,手里的烟卷快烧到手了。
“哎哟,可不敢可不敢。我这儿有,自家酿的。”任春生拿着平常喝得酒来到桌前,转身拿了一个大茶缸坐下来,打开酒瓶倒上。
“来,干了它,闻着香,不知道好不好喝。”刘副镇长看了一圈儿接着说:“这第一杯酒,感谢段技术员,感谢县委县领导派段技术员来我们镇指导工作。来!都干了。”一仰脖放下酒盅说:“还行,这回啊,你做了件好事。哎,老任,你咋不喝?”
“我喝茶缸里的。”任春生把面前的小酒盅端到丁书记面前。
“来,吃菜,尝尝老任嫂子的手艺。”刘副镇长看着段技术员示意着。段技术员刚刚拿起筷子,丁书记赶紧捯了一大块辣子鸡给他。
“自己来,自己来。”段技术员看了他一眼。
“倒酒啊,老丁。”刘副镇长捯了一块鸡放进嘴里,用眼角瞥着他。
丁书记赶紧站起来倒酒,先给刘副镇长倒上,又给段技术员倒上,然后瞥了任春生一眼坐下了,把任春生端到他面前的小酒盅又往面前挪了挪。
这时,张顺进了院门喊:“老任在吧?”
崔桂花赶紧从灶房迎出来挡住他的去路,小声说:“他叔来了,家里来客了。你也进来坐坐?”
张顺侧着身子往堂屋里瞅,丁书记急忙站起来走出去,冲着张顺瞪着眼训斥道:“凑啥热闹?赶紧走!县里下来领导了,别在这碍眼。”
“哎,那个人给枪毙了,刚才在县城,会来的人说得。”
“闭嘴,没你不知道的!瞎啰啰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丢人现眼的事,也值得张扬?你姥姥的。去去去!回家喂猪去。”丁书记打断张顺的话,不耐烦地嚷嚷。
张顺低着头赶紧转身走出去,丁书记望着他的背影,哼了声道:“不长眼的蠢驴,放屁也不看场合,啥事也想凑热闹。”
他进屋坐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副镇长。
刘副镇长瞅了他一眼说:“叫我说啊,段技术员也真不容易,这么大个县,整天的四处跑,七镇八乡的跑得过来吗?这第二杯酒还的感谢段技术员,来!段技术员,你辛苦了!”
“我酒量不行,喝不了多少。”段技术员扶着眼镜说。
“就这个小牛眼盅,还喝不了多少?平常里喝酒,我都用大碗喝,那才叫过瘾呢。就老任那么大茶杯,要是真喝起来,我少说也得喝三大杯。老任,你倒是吃菜啊。段技术员来到咱镇上指导工作,那是咱镇上的光荣,段技术员来到你们村,那是你们村的光荣,段技术员来到你家,那是你家的光荣。段技术员有文化,是大学生,从北京毕业以后就来到我们县,这是我们县的光荣。来!为了我们县的光荣,干了它!”刘副镇长提高了嗓门,说得慷慨激昂令人振奋。
刘副镇长一仰脖把酒喝光,动作麻利的又把小酒盅放到桌上,看了丁书记一眼。
丁书记赶紧站起来倒酒,倒完酒这才端起他的小酒盅。
刘副镇长看他喝完酒,长长地吸口气说:“说起文化来,段技术员那可是有大文化啊,有大学问啊,人家啊,还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呢。你们说,厉害不厉害啊?”
“厉害厉害,真厉害,了不起啊,北京大学毕业的。”丁书记正给段技术员倒酒,他接上刘副镇长的话说。
“你坐下说,站着像啥?还得仰着脖子梗看你,就像看天上的星星似的。你坐下,慢慢说,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刘副镇长打断丁书记的话说。
丁书记满脸笑容地坐下来,段技术员说:“我在北京上的大学,不是北大毕业的。”
“那还不一样,北京大学毕业的简单地说就是北大毕业的嘛。一回事嘛,怎么会不一样呢?”丁书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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