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帕蒂条件反射般的想要将女孩掩至身后,然后闷闷的回答说:“……是的,她是我的小女儿,她叫艾斯黛拉。”
“啊哈!多么巧!”
德国人发出了一声既兴奋又夸张的惊呼,他大步朝他们走近,并开心的笑着说:“要知道我刚才才在河边见过她呢!”
说着,他便朝男人身后的女孩儿伸出了手,用近乎调情的老练旖旎语气道:“多么幸运的事情,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我叫托马斯·兰达,美丽的小姐……”
他握住了那只冰凉的小手,在女孩儿惊怯不安的目光中于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拉帕蒂不自觉的皱起来眉头,于是就立刻转移话题道:“请坐下吧,兰达先生。让我来给您倒杯酒……”
“哦,非常感谢,不过不必了,”
德国人仍然没有松开女孩儿的手,而是笑语晏晏的问:“这里不是农场吗?一定会有牛奶吧……请给我一杯牛奶就好。”
“……去给兰达少将倒杯牛奶吧,艾拉。”
拉帕蒂无奈,只得这样吩咐道。
德国人摘了帽子,在桌边坐下;而艾斯黛拉则是光着脚走去厨房、拿出一瓶牛奶,给男人倒了满满一杯。
在她倒奶的过程中,德国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从她的脸、到身体、到动作,像是欣赏、像是轻佻的打量,也像是在进行某种谨慎的搜查。
艾斯黛拉被他盯得浑身不适,在倒完奶之后就退到一边,低头回避。
在望了她半晌后,德国人便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尽管这个男人表现得一直和蔼、热情,但是众人仍然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就连男人吞咽时的咕噜声、以及身上皮革大衣摩擦时的细微咯吱声也清晰可闻。
德国人将手中的牛奶喝得一干二净,然后举着杯子、用一口毫无破绽的法语做出了极其夸张的赞美:“拉帕蒂先生,你的家人以及你的牛奶……简直039;Bravo’!”
“……谢谢。”
“别这样客气,请过来和我一起坐下吧!”
德国人宛若主人般的招呼着拉帕蒂,于是拉帕蒂只得过去坐下。
“是这样的……我想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我们单独聊比较好……所以可以请您的女儿们离开一会儿吗?”
德国人礼貌的放轻了声音问。
“当然。”
拉帕蒂心脏一紧,当即对几个女孩儿说:“苏珊娜,带夏洛特出去把玉米翻晒一下,然后记得把门带上……艾拉,你去楼上换身衣服,把你自己收拾干净……”
几个女孩儿按照嘱咐各自离去,而在上楼之前,艾斯黛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桌边的德国人,却没有想到,对方也正在观望她;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是某种泛着犀利寒光的武器,与他那微白的鬓角、精明斯文的脸庞组合到一起,便越发多了种刀刃般的乖张锋利;
艾斯黛拉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去研究他脸上那意味深长的微笑;她迅速窜上楼梯、逃进了阁楼的房间,将那幽魂般的注视抛在了身后……
待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托马斯·兰达便摘下了手套,像是聊家常般的说:“抱歉,拉帕蒂先生……遗憾的告诉你,我的法语只会说这么多了;如若再勉强讲下去,我恐怕是要贻笑大方了……但是我听说你英语讲的很好?”
“是的……”
拉帕蒂心里在打鼓,搞不懂这德国人想做什么。
“正好我英语也还勉强过得去。既然这是你家,我希望你能允许我们用英语交流。”
“……当然。您请便。”
话至此处,兰达便靠在椅子里露出了闲适的笑,他四周打量环视一圈,然后就用英语说:“虽然我对你和你的家人很是了解,但不知道你对我是否有所而闻……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先生。”
拉帕蒂迟疑的回答。
“那你知道我奉命来法国是为了执行什么任务吗?”
“……知道。”
“那么,请你讲讲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我听说,元首让你负责围捕拘留法国境内的犹太人。”
拉帕蒂稳住声调,缓缓道:“他们要么躲起来,要么在冒充非犹太人……”
闻此,兰达嘴角上扬,随即一摊手,道:“你的总结比元首本人还到位。”
“可……可您这次突然到访……虽然我很欢迎,但是我可猜不透您的意图。”
拉帕蒂的手不自觉的在桌子底下摩挲着裤子上的破洞,试探性的说。
听到这话,德国人对他挑了下眉,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文件,摆在了桌子上。
“……你的下属在九个月前和两个月前就搜查过我家、寻找藏匿的犹太人,但是如他们汇报的那般,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嗯,我知道。”
兰达漫不经心的应付一声,然后就从皮革大衣里衬里掏出钢笔,悠悠道:“这个地区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但是就像任何一家企业一样,新接手的管理层初来乍到,不免会稍稍做一些重复工作……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在浪费时间,但是没办法,总得例行公事……”
“放心,拉帕蒂先生,我只是有几个问题而已。如果你能帮我解答,那我的部门就不会再揪着你家不放了……”
他给钢笔上好墨水,咔哒一声盖好了墨水瓶盖子。
这声音像极了子弹进入枪膛的声音,拉帕蒂的脊椎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无比谨慎的望着面前的男人——他知道这个家伙绝对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和蔼亲切。
“现在,让我们开始第一个问题吧,”
兰达摊开文件夹,问:“在我们占领法国之前,这里一共有四户犹太人家,而且都是像你这样的奶农……多罗拉克家、罗林家、拉维特家……哦对,还有德雷福斯家……是这几家,对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他们确实是我们奶农中的犹太人。”
虽然就坐在自家房子里,但是拉帕蒂却觉得屋子里有些让人喘不过气,他不想像犯人一样坐着被审问,于是就问:“抱歉,少将先生……请问我如果抽烟斗的话,会打扰到您吗?”
“哦,当然可以,你请便,”
德国人作出哭笑不得的样子,“这是你家,别太拘谨……”
于是拉帕蒂起身去一旁的储物柜翻烟斗和烟草,同时活动了一下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酸胀的腿,桌子边的德国人仍在继续翻阅文件,并念道:“这一地区所有犹太家庭都已经登记在册,除了德雷福斯一家……从去年起,他们家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所以我推断,要么他们是已经逃跑了,要么就是有人瞒天过海,把他们藏了起来……”
拉帕蒂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自顾自的摆弄烟草和烟斗;
“关于德雷福斯一家,你都听说了些什么,拉帕蒂先生?”
“只是一些传闻而已……”
拉帕蒂不安的碾弄着手中的烟草,回答说。
“我最喜欢传闻了!”
德国人脸上划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弧度,这让他看起来具有有种与他冷冽气质背离的乖张古怪感,“事实有时候具有误导性,但传闻无论真假,总能给人启发……所以,拉帕蒂先生,请告诉我您知道哪些传闻。”
“……”
男人的手捏着火柴划拉了几下,半天都没有点着,半晌后,他才妥协般的开口:“好吧……我再重申一下,这只是我听到的传闻,我不能保证这一定是事实……我听说德雷福斯一家已经逃去了西班牙。”
“你听说那一家人已经逃走了?”
先生……”
……
楼上的阁楼房间里,艾斯黛拉正将贴在墙上,努力想要听清楼下的谈话内容。她隐隐约约的捕捉到一些英语词汇,又听不太清,只是大概听到一些询问德雷福斯家几口人、哪些名字、分别几岁的问题;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边担心父亲会露出破绽以招徕麻烦,又一边担心苏珊娜姐妹的安危。
在河边碰到过那些德国人之后,艾斯黛拉就拼尽全力的快速跑回家、想要通风报信,但可惜的是,她晚来了一步;等她到家时,那个德国人已经站在了她家的房子里。
对于那个笑容满面的家伙,艾斯黛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畏惧,尽管他看起来如此彬彬有礼,但一想到他身上的纳粹军服与党卫队徽章,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而且他的目光也让她感到不安。
艾斯黛拉从来没有面对过那样的目光,像是夜行的猫头鹰在瞄准猎物,像是过路人在打量在橱窗里某件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总而言之,她觉得被这样看着一点儿也不舒服。
——上帝保佑这家伙快点儿走吧!
她在内心里祈祷,而楼下的人也仿佛心有灵犀般的响起了道别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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