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黛拉抓着他的胳膊,站在原地愤怒的瞪着他:“是有什么原因不能现在和我说、非要等到回去说?难道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以至于展厅中来来往往的许多人都投来关注的目光。
兰达表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眼神变得深沉阴暗,他抬起手温柔的摸了摸女孩儿的脸颊,“温声细语”的哄劝说:
“我只是不想毁掉你精心筹备的这个夜晚而已……听话、艾拉,我们回去之后再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好么?”
他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就一把扣住她的腰、强制性的带她一起步入了宴会厅。
今晚的宴会是由艾斯黛拉亲自设计操办的,从餐厅布局到菜品,所有事物都由她选定监督。虽然她来巴黎不过半年多,但是对于这项活动居然十分得心应手。
偌大的宴会厅被布置成了古希腊众神宴的风格,四角立着苹果木桩、木桩之间搭着层层迭迭的柔曼轻纱,随着葡萄藤一起垂落在地面上。
十张橡木长桌拼在一起形成了开口的括形,中间的地上铺着一大张华丽的波斯地毯;
当众人坐定时,立刻就有打扮成“酒神”狄奥尼索斯及宁芙仙女的侍者为他们斟酒;
与此同时,一班来自塞尔维亚的表演者开始为他们表演魔术和杂技。在那名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当众将他的助手变成一株盛开的杏花树时,宴会上的所有人都鼓掌欢呼。
在大家的注视下,男人折下一枝杏花献给了艾斯黛拉;
艾斯黛拉回以男人一个略显苍白勉强的微笑,然后就听到外面隐约响起了砰得一声震响和喧哗声;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赫尔曼推开门走了进来,低头对兰达说:“外面有几名法国人朝门口丢了自制的汽油弹,我们已经把人都抓住了,其他的并无大碍……”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话,便是面面相觑、一阵唏嘘。其中,戈培尔的脸色最为难看,他放下酒杯,一脸阴沉的大声道:“难道我们还需要提醒维希的那群人应该怎么样管理他们的人民吗?这一切简直是荒诞可笑!”
他那怒火激昂的声音让表演者们呆在原地,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充满惊惧,生怕自己会惹得这些德国人不痛快;
见此,兰达便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表演者离开之后,随即换了乐团上来演奏音乐。
在优雅舒缓的协奏曲里,众人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戈林大口朵颐着餐桌上的烤乳猪、豪饮着香槟酒,然后不满的大声说:“维希的那群人就在一群饭桶!他们如果管理不好法国人,就应该把法国交给我们管理!最起码这样就不会有人往我们的宴会上扔汽油弹了!”
“在巴黎有不少法国人都在和犹太人勾结,”
海德里希叉起一块鹅肝优雅的放进嘴里咀嚼着,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带着一种令人遐想的戏谑与讽刺:“甚至有不少德国人也在被犹太人们的贿赂所感动……”
他的话意有所指,于是兰达便把玩着手里的水晶酒杯,悠悠的挑眉道:“从入住巴黎到现在我们已经把一万多名犹太人送进了集中营,如果您是想说我的工作有些失职,那么您可以去找个犹太人问问,上将大人!”
“兰达的工作做得很出色,”
戈培尔皱眉道,“该死的是那些犹太人!那些犹太人在私下给法国人不少钱、以支持他们的反抗活动!还有那些来自美国、英国、苏联的间谍……现在整个巴黎的下水道里都藏满了这样一群老鼠!”
“九月的时候元首会和法国人签署新的协议,” ', ' ')('戈林打了个饱嗝,一边用餐巾擦嘴,一边说:“到时候我们会在巴黎拥有更多的管理权、兰达也可以更轻松的将这些地下生物一网打尽……元首很信任你,兰达、所以你会处理好这一切的,对吧?”
“当然,毕竟为帝国做好我分内的事情是我的本职工作!”
兰达做出谦虚的样子,微笑着点头道;
……
外面是法国人投来的汽油弹与抗议声,但里面却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炸弹的爆炸声被悠扬悦耳的音乐声轻飘飘的遮盖过去,当许多犹太人被关在集中营里以一小块黑面包为食时,他们却坐在这里享用着上好的鹅肝、牛肉以及各种昂贵的酒水。
听着耳边那一声声急躁高昂的德语,艾斯黛拉只觉得心中荒凉无比——这是她的晚宴,但根本没有人在意她。
她盯着侍者放在她面前的那盘烤鹿肉、双目无神的发呆,她觉得自己也如这只鹿一般、被扒皮开膛,做成了餐桌上的一道菜。
——所有人都知道,她于兰达而言就是另一个“达丽雅”,他对她的宠爱与放纵也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出现过;她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一个高级妓女,一件新鲜的、可以随手抛弃的玩具。
心里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空洞,无数的失望、悲伤、恐惧都从里面争先恐后的爬了出来。
艾斯黛拉被它们吞没,以至于眼泪溢出眼眶时都没有察觉;
那些喋喋不休的德语让她觉得聒噪,于是她抓起桌子上的酒杯豪饮一大口,红着眼睛扫向四周的那些人,倏地开口道:“可以不聊这些吗?今天是属于我的晚宴呢。”
“……”
女孩儿的柔和嗓音神奇的让这群杀人如麻的德国人安静了下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了她身上,或是惊讶或是意外,仿佛谁都没有想到她这样一个乖巧温驯的菟丝子、会在这个场合主动开口发言;
“你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兰达握住她那只用来端酒杯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嗔怪般调侃说:“你每次喝酒了都会闹出‘乱子’……不过现在我们可不是在家里、所以你可不能在这里胡闹……”
他用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玩笑话缓和了尴尬的气氛,而众人也愿意给兰达一个面子,于是便纷纷转移了目光、开启了新的话题。
手被人以无法反抗的力度紧握着,艾斯黛拉用那双被泪水腌红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身边的兰达,然后倏地粲然一笑,对他说:“我很乖啊,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我多乖呢……”
兰达面带微笑的望着她,目光幽幽的回答道:“只要我们的小艾拉能记住我的每一句叮嘱,就是很乖很乖的了……所以你还记得我的话吗?嗯?”
他像是哄孩子般轻佻而玩笑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艾斯黛拉只能死死咬住牙、努力不让自己崩溃的哭出声——她痛恨这个无力反抗、只能忍受的自己。她痛恨自己的愚蠢与天真,让她相信了这个男人会是真的爱她。
“这是什么肉?……”
那边弗朗西丝卡用叉子翻了翻盘子里的烤鹿肉,然后问:“这是牛肉吗?艾拉。”
艾斯黛拉回过神,就轻声回答说:“是鹿肉……这是我和兰达一起打猎收获的成果……”
说着,她便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半哭半笑的诡异笑容:“我希望这只鹿没有吃到有毒的果子……不然我们都会被毒死呢……”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惊呼慌乱,尤其是已经吃下大半盘鹿肉的戈林,更是被哽得剧烈咳嗽喘息起来;
此时兰达那双暗蓝色眼里已经积酿起来幽深的漩涡,尽管他依然嘴角含笑的望着身边的女孩儿,但艾斯黛拉知道,他生气了;
这种报复性的行为让艾斯黛拉感到快意,她与兰达四目相对,进行无声的对峙与拉扯。
在沉默半晌后,兰达忽地笑了起来,他切下一块鹿肉放进嘴里大力咀嚼,然后挑眉玩笑道:“放心、艾拉~如果这只鹿吃了有毒的果子,那第一个毒死的人肯定会是我~”
见兰达如此,众人心中稍稍释然了一些,但仍有些人招徕侍者、撤下了面前的鹿肉——对于艾斯黛拉那不合时宜的“玩笑”,他们仍是心存芥蒂的。
艾斯黛拉没有说话,只是切着盘子里的肉,双目无神的自言自语道:“我曾经也是这样一只鹿……我把猎人猎枪当做示好的象征、一步步的走向他……直到现在,我被开膛破肚、做成了餐桌上的食物……” ', ' ')('她机械性的将鹿肉一块一块的塞进嘴中;在吃光肉之后,她将那用作摆盘装饰的鲜花也一并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她这像是中邪般的古怪举动,令在场的众人鸦雀无声,只是或鄙夷或惊异的望着她;
对于这一切目光,艾斯黛拉恍若未察;
她静静盯着面前的长烛发呆,流着泪、麻木的咀嚼着那些玫瑰、茉莉,任由那些美好的、绚丽的、芬芳的事物,在舌尖化作一团如毒药般苦涩的汁液。
所有的美梦都在今夜破灭;
所有的期望都在今夜灭亡;
她的灵魂已经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该拿什么去拯救自己这一片狼藉的阴暗人生;
艾斯黛拉闭上眼睛,任由一颗清亮的泪珠划破了她精心掩饰的妆粉、落进餐盘发出刺耳的一声轻响;
逃跑吧……离开吧……
今夜已没有值得她眷恋的繁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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