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客气气,长袖善舞,不似问事,反倒像串门,看得李邵眼皮子直跳。
单慎只当没看出李邵的不满,从师爷手里又拎过一盒给汪狗子,转头看着李邵:“殿下,前回辅国公尝了都说不错,您也……”
李邵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单慎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简吃着好,他也得吃?
这人是故意的吗?
“是这样,”单慎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里又带着和气,“元月初十那日,殿下责备过刘迅吧?”
李邵挑眉。
“刘迅那天进过宫,宫门记录上有这一笔,”单慎道,“而那天下午,刘家请过大夫,刘迅肩膀上被踹了一脚,青了一大片,据那位大夫回忆,刘迅和刘家人当时十分谨慎,给了他不少银钱,让他保密。
殿下,您能不能说说,那天在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单慎这么一说,李邵自然想起了那天状况。
他看出钱浒心不在焉,追问之下才知耿保元失踪、他们原预备了劫人,且劫人之事因刘迅而起,他气得把刘迅叫来对质,结果对出来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结果。
他根本没有劫人的想法,他甚至都不知道刘迅给耿保元说的那位姑娘姓甚名谁,他在浑然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底下人给安排了。
这让李邵怎能不气?
气他们胡乱生事,气他们劫人反把自己劫没了,这才踹了刘迅一脚。
可这事发生在东宫里,单慎怎么会……
“单大人听谁说的?”李邵反问,“我还当你查到了什么呢,这么没头没脑,单大人既然问到我头上,干脆直言直语,说说你的推断。”
与其说一番话后,被单慎抓着细节一点点质疑、追问,李邵干脆让出先手,先看看单慎怎么说。
汪狗子心急,忙道:“外头冷,不如屋里说。”
关上门再说!
这么多人围着听,可不是好事。
单慎看了眼周围,毫不意外。
事关太子,谁都会掂量掂量,怕殃及池鱼,却又盖不过好奇心,甭管此刻眼睛看着哪儿,耳朵都竖着听呢。
连冯尚书都不能例外。
单慎没管汪狗子,道:“事关刘迅,臣之前去辅国公府向徐夫人打听状况。
据徐夫人回忆,初十那日刘迅肩膀带伤,他提过被您踹过,但因身份有别,彼时刘家没有告状。
臣问过刘家当时请的大夫,也问过宫门守备,都对得上。
初十正好是耿保元失踪的第三天,因此臣不得不来向殿下请教。
是不是刘迅给介绍了目标,耿保元失手了,而您为此责问钱浒,又追责刘迅,气头上踹了刘迅一脚?”
李邵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口供?竟然还能让单慎拿到这么一份口供?
刘迅居然傻到跟他母亲说是被踹伤的?
李邵难以置信。
他要怎么反驳单慎?
事情经过,与单慎说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李邵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单慎把他当主谋,而他明明就是被拖累的那个。
只是,他要如何自证?
尤其是在他坚持自己对耿保元欠赌债、劫人都不知情的状况下,要如何自证?
推翻之前的说辞吗?
李邵的喉头滚了滚,冷声道:“我就知道这里头有徐简的事!”
什么徐夫人?!
徐简为了拿捏他,指使宁安做了多少事情,妻子能利用,母亲当然也能利用。
单慎果然和徐简一个鼻孔出气!
“刘迅到过东宫,他请过大夫,他的伤就能算到我头上来了?”李邵不由抬高声音,“单大人,刘迅没死,钱浒也活着,你问问他们,好好问问他们,我有没有说过让他们去劫什么姑娘回来?!”
“殿下莫要生气,臣还在紧锣密鼓地查,”单慎才不怕李邵发火,“实在是那两人远离京城,问话需要时间,臣只能从京城里能掌握的状况入手。”
李邵道:“单大人与徐简果真默契,徐简养伤,单大人还去国公府。”
“徐夫人如今在国公府住着,臣不得不去打搅,”单慎道,“臣继续去查,若有什么进展,一定会及时禀报殿下。”
说完,他恭谨行礼,又与冯尚书等人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李邵被单慎这滑得跟泥鳅似的性子弄得没办法,先行回了屋子里,留下其余人面面相觑。
都是官场老人,岂会看不出一二来?
初十那天,东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耿保元的破事,殿下即便在此前不知情,那天后也知道了。
殿下与辅国公之间,果真是暗潮涌动,其实这一点在年初观政时,礼部上下但凡心眼密点的,多多少少有品出来。
没想到一年过去了,矛盾似乎更重了。
分明月初时,殿下遇险,国公爷奋不顾身救援,以至伤势加剧。
这真是……
衙门外,单慎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他其实并未见着徐夫人,上午被请去国公府,他只见着辅国公,从国公爷口中知晓了那些状况,亦是国公爷建议他不用多等佐证,直接来殿下这儿询问的。
那真是,建议得他脑袋瓜子发胀,险些炸开来。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国公爷手里还揣着这么些消息,年初不提,刘迅和钱浒攀咬时不提,让他挖山时不提,让他金銮殿上发难时还不提,藏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
单慎可不信徐简是看到腰牌后才知道的内情。
辅国公路子多,办法多,指不定一早就知道腰牌埋在那里,甚至,他还知道耿保元的下落,知道那日被劫持的目标是谁。
真就是怀揣着清一色,却让他单慎碰一下、再碰一下,也不怕给他碰胡了!
在单慎看来,辅国公若掌握了那么多事,一一摆出来,无疑是在“试探”圣上的底线,圣上因此震怒、收拾他们两人,一点不稀奇。
话说回来,哪怕圣上不收拾他们,太子殿下也已经被他这说一点、藏一点、再露一点的方式弄得火冒三丈了,再这么来两次,怕是要大火燎原。
可偏偏,辅国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偏偏,这贼船,他单慎已经上了,如今乘风破浪,离岸三千里……
想想那唐三藏渡河、脚踏着没有底的小舟,他脚下这船,会被菩萨渡到哪里去?
单慎愁容满面,上了轿子。
礼部大门里,悄悄闪出一个小吏,快步向西跑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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