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演戏,嬛伶和李渔却下了船在报恩寺的石阶上坐着,远远地看。嬛伶道:“先生当年曾说要给我们写出新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李渔道:“写戏容易,可写给你们就不容易了。虽说走了几个人,但你们的戏是越来越好了,如今行当齐全,真是难。”嬛伶笑道:“又没让先生把每个人都写上,就像《怜香伴》一样,只要能写出大家的心思,写进我们心坎里去。”说着不由打心底里一笑,道,“其实为了嫣伶的事,就够写个好戏的了。从那天嬗伶下水救她,到如今,还有媛伶和宋公子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真有意思。比在杭州的时候,欢喜多了。”说着又不由愁上眉间,“哎——宋公子是个好人,可是他家里是富商,高堂俱在,怎么会让媛伶进门呢?我们是舍不得媛伶做小的,宋公子自己也舍不得。”李渔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说的算的,甚至连媛伶和宋公子自己也没法决定。要是宋家双亲坚决不同意,那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他们私奔?如果这样,只怕两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其实,能守着喜欢的人,又何必在乎这些名分呢?”嬛伶听了忙皱眉正色道:“先生怎么这么说话?什么叫不在乎名分?要是真心在乎一个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名分。男人三妻四妾虽然古之已有,可从古到今都有人在骂这种不公,我们虽无力反抗,但看见那么多的姐妹因此受难,总是愤愤不平。更何况,要是两个人真心相许,那为何要被世俗的规矩羁绊,非得弄出个大小名分来阻隔着?”嬛伶一气吐出心头之言,却不见李渔回应,不免有些尴尬,不再看李渔。李渔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那就再看吧。”嬛伶知道李渔这话是敷衍她的,也就不好再说,两个就干坐着看戏船上作戏,却早没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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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近午时分,女伶们正在院子里准备吃饭,甘文齐忽然冲了进来。嬗伶见了笑道:“来的真是时候,新下的菱角,吃不吃?”甘文齐忙道:“还吃呢,出事了!”“什么事?”嬗伶问道。甘文齐叹道:“振宁兄被他爹关起来了。”女伶们忙问为什么,甘文齐道:“嗨,我伯父昨天去绸缎庄查看生意,恰好遇到宋伯父,就抱怨我留恋戏班的事情。宋伯父知道振宁兄一向和我要好,就起了疑,昨天晚上责问振宁兄。你们也知道那个家伙,憨直得不行,就都照实说了,还说要明媒正娶将媛伶接进门。宋伯父一怒,就把振宁兄关起来了!”甘文齐还要再说,却见女伶们都纷纷坐着,盛饭的盛饭,端菜的端菜,媛伶坐在旁边不动,耷着眼皮。甘文齐傻住了,道:“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嬗伶撇嘴道:“你要什么反应啊?是想看我媛伶姐哭呢?还是想看我们集体发愁啊?”甘文齐不知如何作答。嬛伶叹道:“该来的迟早要来。”嫏伶道:“还真是,也没办法了。”甘文齐奇怪道:“你们就这样,认输了?不会吧,不是你们的风格啊!”嬗伶上前推了甘文齐一把道:“去去去,你知道什么!”嬛伶拉了嬗伶,向甘文齐苦笑笑道:“你都说了,宋公子的爹已经把他关起来了,这显然是坚决不同意他和媛伶的事情。我们能怎么办?总不至于闯进宋家,把宋公子劫出来,让他们私奔吧?”
甘文齐被问住,半刻才吞吞吐吐道:“那,那你们,我们总得想想办法啊!”嬗伶扬眉道:“我有个办法。你去把宋公子救出来,然后让他和他爹娘断绝关系。你呢,送他十万八万的银子,够他们两个过一辈子就行啦!”甘文齐说一句就被嬗伶堵一句,心里着急却不能发作,最后干脆坐在桌边,从嬗伶手中抢过碗筷吃起饭来。嬗伶叉腰正要反击,嬛伶拦道:“行了,别打嘴仗了。你再去拿一副碗筷吧。”于是向甘文齐道,“嬗伶虽然说得过分了点,但道理没错。宋公子要想和我们媛伶在一起,除非就是私奔,但依他的性格,这背弃父母的事情怎么能做?况且也不光明正大。”甘文齐道:“为什么非要私奔,还是有别的办法的吗。”嬛伶道:“你是不是想说做小?这倒是个退路,但前提是宋公子的父母同意,宋公子舍得,我们媛伶甘愿。”说着,众人都看向媛伶,媛伶将筷子一丢,嘟嘴道:“别看我,吃你们的饭。”说罢拂袖走了,娴伶等忙跟了过去。嬗伶恰好拿了碗筷回来,往桌上一撂,冲甘文齐道:“凭什么做小?凭什么我们唱戏的就是要低人一等?凭什么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一个心分给七八个女人,而女人就只能一心一意伺候男人?”甘文齐道:“我哪知道为什么啊?几千年了,不就是这样吗!怎么了?”嬗伶道:“没怎么!我们就是表个态,宁死不做妾!”甘文齐道:“放心!我要娶你,绝对不让你做妾!”众人听了一愣,嬗伶上下扫了甘文齐一眼,道:“你娶我当大老婆我也还不稀罕呢!”说罢径自坐下吃饭,头也不抬,甘文齐被冷在那里,嫏伶忙招呼道:“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谱,坐下吃饭吧。”
接连两日,甘文齐都没有到倾月班来,女伶们开始有点不安,都想知道宋振宁那边怎么样了。虽说大家都知道此事应该没有回转的余地,但心底里总有些美好的期盼,希望那戏里才子佳人的团圆能在现实里也出现一回。晚上散了戏,娴伶等拉了媛伶坐在院中,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媛伶道:“问我啊?我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啊!”姬伶道。媛伶道:“就是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想。”娴伶道:“容易啊。现在看,反正是不能明媒正娶了。我问你,要是宋家同意你做小,你愿不愿意?”“啊?”媛伶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姐妹几个,“你们这么问,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我……”嬗伶插道:“不用说啦!要知心中事,但听口中言。媛伶姐要是真愿意,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可见姐姐心里还是不愿意的。”媛伶委屈地撅着嘴:“宋公子是个好人,对我那么好。你们知道,姐妹里就属我不懂那些应酬人的事儿,我跟她在一起什么都不用装,也不掩饰,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好自在。有时候都觉得,比在嬛伶面前还自在。嬛伶老是挑我演戏的毛病,宋公子就不。”娴伶道:“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你和他倒真是一对儿。你心里是有他的啊!”“有啊!”媛伶并不避讳,“我见不到他的时候就想他,一想他那乐呵呵的样子自己就高兴,我知道自己心里是有他的。”“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做小呢?”姬伶问。嬗伶忙道:“姐,你怎么这么问?难道做小是好事吗?”姬伶道:“我没说做小是好事,可这世道不就是这样吗?要是他们两个真心要好,那想要在一块儿,就只能屈从一下。我们做伶人的都不容易,老死在这戏船上总不是办法,要是能脱籍从良,终身有个依靠不是很好吗。”说着叹道,“有时候梦虽然好,但永远不会是真的啊。”
嬗伶想了一想,道:“我怎么不觉得?这世上有多少事都是马马虎虎,拼拼凑凑,委曲求全的。难得宋公子和媛伶姐两个都真心实意,我觉得他们两个从脾气秉性来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既然要好,就要好到底,凭什么要为了那个破俗规让这么一件好事变成遗憾啊?做小妾不就跟做下人是一样的吗?估计还比不上下人呢?到时候见了正妻,又得低声下气,又得小心翼翼,连正妻的丫头都不如。生了儿子女儿都不是自己的,一辈子也听不着有人叫声娘。”嬗伶说完,媛伶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道:“对啊!嬗伶说的对,我心里头其实也是放不下这些。麻烦的事情我最不愿意想,这个做小不做小的事情,真麻烦,让人心里挠得慌。”娴伶道:“哎,说了半天,好像什么都没说。”嬗伶道:“谁说的?我看意思很清楚。媛伶姐就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做小。不做就不做,宋公子再好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媛伶姐,他脾气又那么好,敢和爹娘作对吗?算了,大不了我们不嫁,当个好朋友也不错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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