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天黑之前一定会到营地,知晓发生的一切,看到这具不成人形的尸体。
这个想法让他眼前有些发黑,他不是担心佛爷会将他如何,而是想到佛爷失去亲生儿子的悲痛,一定会倍于自己。他若不是亲自将尸体从悬崖上背下来,又寸步不离守到现在,大概都不会相信这是鼎中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从四周围压过来,压得他头晕,又让他无路可逃,他像是被死死钉在了原地,甚至没办法撇过视线,只能看着油布出神。
他开始想起很多年前,他从街上买了糖油粑粑回来,三四岁的小娃娃一边吃,一边儿舔着手指,小脸笑开花的模样。
记忆如潮水一样的涌来,一切都变成了灰色。
不知又过了多久,帐篷的门终于被人掀开了,进来的是那个张日山一直在等的人。
九门各当家在进山途中就得了营地的人快马传去的消息,知道鼎中出事,张启山便离了队伍,和前来送信的张家人一起快马赶到了营地,一直到这顶帐篷门口才下了马。
张启山瞥了一眼呆立帐中的副官,三步并作两步绕过他,到了停尸床前,一把掀开盖在尸体上的油布,然后也呆住了,他做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料到眼前会出现这样一副惨状。
张日山的眼前逐渐清晰,看到了他最熟悉不过的背影,然后双膝一软,腾的一声跪倒在地上。
张启山没有动,没有回头看他,也没将油布盖回去。仿佛刚才突然开始流动的时间,此刻再次陷入了停滞。
“佛爷”,张日山开了口,他自悬崖出事到现在滴水未进,声音已经哑了,“是属下的错,属下愿以死谢罪。”说着便掏枪,上膛,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张启山正在试图消化眼前所见,他想得片刻安宁,不愿理睬旁的事,可手枪上膛的声音还是迫使他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反射性的,他在听到声音的瞬间转过身去,一马鞭抽中了张日山握枪的右手。
那只手的手背上立刻出现一道见血的伤痕,可那只手的主人还是稳稳将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你还嫌不够乱吗。死了这么多人,还觉得不够吗。”张启山极力压抑着情绪的爆发,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句话。
但他握着马鞭的那只手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他的拳头攥得太紧,紧到整只手都微微发着抖,紧到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肉里。
张日山终于将举枪的那只手放下了,食指也离开了扳机,他又叫了一声“佛爷”,声音里只有悲凉,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都是泪。
三十年了,张启山从未见他的副官哭过,一次都没见过。
他看着外表和自己儿子一样年轻的副官,跪在自己面前,流着眼泪,突然就心软了,然后才意识到,鼎中死了,他自己难过,可日山的难过不会比他少,他自责,可日山只会比他更自责。
张启山将已经到嘴边的“滚”字吞了下去道,深吸了口气,“你先出去,不许再寻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说不等副官答话,复又转身,目光重新回到了那具黑紫肿胀的尸体上。
张日山撑起身子,走到帐篷外,泪水还无声地流着,毫无停下的征兆。他摆了摆手,谴门外站岗的人离开,然后自己接替了那个位置。
整个营地上百人,无人不认识他,可也没人见过这样的他,没人敢多嘴来问,更没人上前安慰。
佛爷在尸体旁守了一整夜,张日山便在门外站了一整夜。
后半夜山里下起雨,他就站在雨里,雨水洗刷掉了悬崖下的血迹,洗刷掉了马车上的血痕,却把他脑中关于鼎中的记忆洗得越发鲜明。
这一夜长白山的雪狼嚎了一夜,还好不会雪崩。
小雪狼:嗷呜,疼,啊,痒啊,不疼不痒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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