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啊,啊,你不是还有事要问梅蒂莎么,”夏尔满头冷汗,抓紧时间想撇开话题,但他听到布兰多冷哼一声,赶忙答道:“好吧,我是说,如果你那边的事情不是十分紧急的话,你最好先听听我这儿的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布兰多一愣。
“是某位伯爵小姐的手下给她传递的魔法口信,她又转交到我手上的。”
“迪尔菲瑞?”
……
公主殿下面前放着一枚银色的胸针,她将那枚胸针拿起,仔细欣赏着,然后又默默放下。
她还记得那天下午的情形——
午后的阳光仿佛蕴着某种和熙的味道,树叶沙沙摆动,除外是无声的寂静;她轻轻踮起脚尖,然后慢慢收回,冰凉的唇瓣,一触及离。布兰多瞪着眼睛,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公主殿下。
“布兰多卿,我真的很感激,听到你还沿着这条路前进下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我们的婚约。”
“为什么?”布兰多皱着眉头问道。
“埃鲁因是个小小的国家,要抵抗潜在的敌人,就必须集中起整个王国的力量,甚至恢复先古的制度。”格里菲因后退几步,用淡银灰色、明亮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他:“但这个古老的王国,先后经历了西法赫与我的家族两代统治,我太过了解它——我父王治下的贵族们,心怀各异、目光短浅,持有理想的,不过寥寥——这些人,不值得信任。”
仿佛为了加强这句话,她轻轻摇了摇头:“王国必须重新集中权力,重新建立起从安森时代就已经中断的地方税务制度,削弱贵族们的军事力量,但是……”
布兰多忽然明白了这个‘但是’后面隐含的意思——南境已经有了恢复王权的基础,但整个南境未来的决定权,反而落在了他身上,如果他毫不保留地支持公主,那么无论是兰托尼兰公爵、维埃罗公爵亦或是戈兰—埃尔森公爵是否反对,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秋暮一战,就已经让人看到了托尼格尔拥有这样决定性的军事力量。
但若他反对,甚至仅仅是保持现状,那么地方贵族都会以他马首是瞻,无动于衷。的确如此,维埃罗公爵是公主的外祖父,兰托尼兰公爵至少在名义上是公主的盟友,高地骑士团超然于外,然而地方贵族与中央王室之间天然地具有对立属性;维埃罗公爵绝不会冒着失去权力的风险来支持自己的外孙女,兰托尼兰公爵亦是同理,他们乐于看到一个亲近自己的王室,但不会放任它凌驾于他们之上。
这是公主的理念与公爵们核心利益之间天然的冲突。
可他要怎么做呢?
王国必须重新集中权力,托尼格尔与瓦尔哈拉自然也不能超然物外,甚至可以说首当其冲。公主殿下希望他作出一个表率吗,可他能不能相信这位半精灵少女,托尼格尔、瓦尔哈拉是他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是许多人寄以希望与未来的所在,赤铜龙佣兵团中经历过十一月战争的老兵、受格鲁丁迫害的冒险者们、绿村的居民,甚至安蒂缇娜、卡格利斯,他们的愿景缠绕着他,这是权力带来的责任,他能将这份责任转交给他人吗?
他在心中默默地权衡着这一切,从感情上他愿意相信这位公主殿下——她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拥有追求仁慈与公正的心,她是埃鲁因的长公主,历史上折服了无数玩家的圣白的公主殿下。可是毕竟人无完人,这一世她还会不会受天性之中的贵族心态摆布,犹豫不决,向守旧的势力妥协——这关系到许多人的命运;理智告诉布兰多,公主殿下天性之中潜藏着软弱的一面,她不是那种真正的改革者。
而这一切正取决于她本性之中的柔和。
历史早已评述了一切,而今日还取决于他的选择。布兰多很清楚自己与公主殿下的不同,他在这个世界上了无根基,唯一的牵挂不过是今日才得以见面的父母,但格里菲因公主却与旧贵族有斩不断的联系,她不是铁血无情的白银女王。
布兰多看着自己面前的格里菲因公主,公主比他还矮半个头,微微昂着头,淡银灰色的眸子毫不避讳与他对视;她抿着唇,一头银色的卷发披散而下,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泽,尖尖的耳朵从长发下露出一丁点儿,显示出属于精灵一侧的血统。没人会怀疑这位公主殿下的美貌,既糅杂着人间王室的高贵,又带着森林中和风拂面的自然与亲近。
布兰多当然不会忘了,自己嘴唇上还余留着少女的芳香。
“我知道你在考虑什么,布兰多卿,”格里菲因公主看他明白过来,开口道:“但能够决定一个王国未来的人,如果太过天真,对你和对我来说,都未必是一个好兆头。”
布兰多听出她话里有话,于是问道:“那么公主殿下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格里菲因公主看着布兰多,他其实可以走和安列克一样的路,废黜她和哈鲁泽,自立为王。他的实力其实更胜一筹,更有能力与时间去这么做。但他若这么做,就会失去伴随他的名誉,与名正言顺的地位,如果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王位与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完全可以选择这条路。但他如果选择后一条路,失去的远远多于得到。
公主殿下眸子微微有些亮光,她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贵族——伯爵大人——静静地答道:“娶我。”
“我是哈鲁泽的姐姐,其实并不是没有王位的顺位继承权,而你作为我的丈夫,按照王国的传统,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与统治这个国家。那时候,托尼格尔与瓦尔哈拉就是王室的领地,维埃罗、兰托尼兰甚至戈兰—埃尔森与卡拉苏向你臣服,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她停了停:“……不过,有朝一日你再无心王位,可以继承这个位置的,也只有哈鲁泽,或者是他的后人。”
这不就是安列克吗,只不过条件苛刻得多,布兰多听完公主殿下的话,忍不住苦笑:“公主殿下,可这听起来不像是我娶你,倒像是我嫁给你似的……”
格里菲因公主有些揶揄地一笑,她看出布兰多在意的并不是他手中的权力。
“可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布兰多只能答道:“这件事还是先放放再说吧。”
“没关系,那我等你的答复。”格里菲因公主丝毫不着恼,而是微微一笑。
布兰多只能落荒而逃。
格里菲因手指按着胸针,仿佛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她抬起来看着窗外的黄昏的景色,晚霞哀红似火,远远地垂在金色的云层之下。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她微微一怔,侧耳听了下声音,才说道:“请进,希尔夫人。”门打开后,出现在外面的果然是她的使女,那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手中拿着一封信,站在门外恭敬地说道:“公主殿下。”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格里菲因公主看着她问道。
“有一封信,是从瓦伦登堡来的。”希尔夫人答道。
“是给我的吗?”
“是的,是欧弗韦尔先生的亲笔信。”
格里菲因接过信,拆开信封,然后展开里面的信笺,细细读了一遍,她起先微微一挑眉尖,随后脸上就变了色。
‘——谨告知公主殿下,克鲁兹帝国白银女皇近日破格授予一名女性伯爵爵位,根据可靠的信息得知,这位新晋的伯爵大人来自埃鲁因,与托尼格尔伯爵有着某种密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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