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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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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 第三章</h1><script>chapter0();</script> 两年后的腊月二十三,辞灶日,女儿出生。堂弟五官,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把我们从公社卫生院拉回来。临行时姑姑对我说:我已经给你媳妇放了避孕环。王仁美把蒙住脑袋的围巾掀起,恼怒地质问姑姑:没经我同意为什么放环?姑姑把她的围巾放下来,说:侄媳妇,盖好了,别受了风。生完孩子后放环,是计生委的死命令。你要是嫁给一个农民,第一胎生了女孩,八年后,可以取环生第二胎,但你嫁给我侄子,他是军官,军队的规定比地方还严,超生后一撸到底,回家种地,所以,你这辈子,甭想再生了。当军官太太,就得付出点代价。

王仁美呜呜地哭起来。

我抱着用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跳上拖拉机,对五官说:开车!

拖拉机喷吐着黑烟,在凹凸不平的乡路上奔驰。王仁美躺在车厢里,身上蒙着一床被子,车厢颠簸得很厉害,将她的哭声颠得曲里拐弯。凭什么不经俺同意就给俺放环凭什么生一胎就不让生了凭什么

我不耐烦地说:别哭了!这是国家政策!她哭得更凶了,从被子里伸出头——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头发上沾着几根麦秸草——什么国家政策,都是你姑姑的土政策。人家胶县就没这么严,你姑姑就想立功升官,怪不得人家都骂她

闭嘴,我说,有什么话回家说去,一路哭嚎,也不怕被人笑话!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瞪着大眼问我:谁笑话我?谁敢笑话我?

路上不断有骑自行车的人从我们身边过去。北风遒劲,遍地白霜,红日初升,人嘴里喷出的团团热气立即便在眉毛和睫毛上结成霜花。看着王仁美灰白干裂的嘴唇、乱蓬蓬的头发、直直的眼神,我心中颇觉不忍,便好言抚慰:好啦,没人笑话你,快躺下盖好,月子里落下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怕!我是泰山顶上一青松,抗严寒斗风雪胸有朝阳!

我苦笑一声,说:知道你能,你是英雄!你不是还想生二胎吗?把身体搞坏了怎么生?

她的眼睛里突然放出了光彩,兴奋地说:你答应生二胎了?这可是你说的!五官,你听到了没有?你作证!

好!我作证!五官在前边瓮声瓮气地说。

她顺从地躺下,扯过被子蒙上头,从被子里传出她的话:小跑,你可别说话不算数,你要说话不算数,我就跟你拼了。

拖拉机到达村头小桥时,桥上有两个人,吵吵嚷嚷的,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吵架的人,一个是我的小学同学袁腮,一个是村里的泥塑艺人郝大手。

郝大手抓着袁腮的手腕子。

袁腮一边挣扎一边嚎叫:你放手!放手!

但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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