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的红,满目的火,身上被炙烤的傅瑜觉得自己头发丝都恐怕卷起来了,只怕身上早就已经起火了。他跌跌撞撞的朝着楼梯的方向跑,楼梯已经整个燃起来了,傅瑜看也不看,三两个台阶的往上跑,只觉得自己脚底下踩着的都是火。耳边是火舌吞噬一切的噼啪声响,隐隐有谁在呼唤他,但傅瑜没有回头看,他一想到如今三楼的斐凝可能正在房内,就觉得心痛如刀割,脚下步子越发的快了。
傅瑜很快冲到了二楼。他想继续往三楼跑,却发现通往三楼的楼梯已经被烧断了一截,他已是够不着了。傅瑜双目赤红,他仰头对着三楼大喊:“阿凝——”
“斐——凝——”傅瑜断断续续的喊,他用的劲大,一开口就吸入了一鼻一口的灰烬浓烟,呛得他俯身直咳,最后跪倒在二楼的地板上,不住地咳嗽。不过刚咳嗽了片刻,他就觉得人生无望,如果斐凝真在上面逃生无望,他此时此刻,便是葬身火海,又有何干系?
就在傅瑜死志顿生时,一桶水兜头盖脑的浇下,蹿上他身上衣服的火苗顿时被水浇灭。
傅瑜回头看,就见元志一把扔了空桶,几乎是搂抱着他的上半身就要往外边拖。
傅瑜道:“元志,她还在上面!她还在上面啊!”他初时只是平常唤元志的声音,及至后面,已是声嘶力竭,大声吼叫,声音中已是明显的带了哭腔。
元志道:“郎君!不管夫人如何,您都不能死啊!您要死了,傅家可就真成了老弱病残了,那可怎么办啊!”
傅瑜寻死的想法被元志的一句“傅家可就真成了老弱病残了”拉回来。不过转瞬间,傅骁傅瑾和傅莺莺的面容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若傅瑜当真寻死,他们就真是老弱病残三代人了。傅瑜心下稍有迟疑,随后斐凝的一颦一笑就充斥了他的大脑。
傅家三代人是他的亲人,是他需要承担起的责任。可是斐凝是他的妻子,同样也是他要承担起的责任。
傅瑜此时回望已经被烧断了的通向三楼的楼梯,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吼,他哭嚎着,一拳重重地砸在滚烫的似乎能灼烧人的骨头的地板上,任由元志拖拉着他往一楼去。
及至一楼楼梯口,他们才发现不过方才片刻的功夫,火竟是沿着楼梯往下烧,率先将一楼的楼梯也烧断了。
元志正犹豫着,突听傅瑜坚定又大喜的声音:“元志!往下跳!”元志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刚才还需要自己拖拉硬拽才带过来的人,竟是自觉地跳下了楼梯。不过半层楼梯的高度,纵然在傅瑜情急之下,也没有让他受伤……不过就是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而已。
傅瑜却是没管这么多,他脚下快速往前跑,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火中回身的青衣身影。傅瑜一把怀住斐凝,他双目赤红,身形颤抖而狼狈,脸色苍白,双臂却搂的紧。
“是不是我快要死了,”傅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所以才能在死前见你最后一面。不管怎么说,还能这样抱着你——”
傅瑜忍不住松开斐凝,突然却捧着她的脸,低头情不自禁的在她脸上印了好几下。额头,眉间,脸颊,鼻梁。
手下的触感突然让傅瑜反应过来,他边哭边笑,忍不住用双手捧了斐凝的脸,细眼看她。
未施脂粉的脸仍旧白皙如故,细腻温滑,许是被大火炙烤的有些发烫了,此时泛着红,一双古井似的黑眸正沉沉的看着他,看着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傅瑜却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与以往不同了。
斐凝伸手挡在他的胸膛前,抬眸看他,罕有的大声道:“快离开这!”
傅瑜顿时笑出声来,耳边噼啪声越来越响,啪的一声脆响,傅瑜眼尖,看见头顶的横梁断裂,带着熊熊烈火朝着他们两个落来。傅瑜搂着斐凝,顺势一转身,将自己的后背对向了横梁,此时空青从侧边横踢一脚,将横梁踹开。
四人从火场中逃出来,受伤并不严重。除了元志和空青吸入浓烟过多,身上有烫伤外,傅瑜和斐凝身上没什么问题。哦,对了,主要是相对于后肩膀重现裂开的剑伤,傅瑜身上被烫出来的几个红印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火势渐渐被金圆喊过来的三百精兵扑灭,傅瑜一行人无地可去,只能顺势住进了刚刚被他们端了家的窦克山的府上,外带着三百精兵入驻,这样强盗一样的行径没人敢说。
屋内,傅瑜端坐着,慢慢解开上身中衣,让斐凝解了后肩的纱布,换药。
换下来的纱布已是带了血痕。
斐凝用手给他涂着药。傅瑜只觉后背有温热的手在伤口处滑动,金疮药带来丝丝冰凉的感觉,还带着些微的辣感,很酸爽。
斐凝突然道:“阿瑜,你为什么要进去?”她开口说话时,有温热的呼吸喷在傅瑜的背上,让他觉得似乎浑身都僵硬了。
傅瑜道:“何必多问。”
斐凝又道:“如果我今天没有出去给你买菜,或者说,你没有在客栈等到我。”
虽是盛夏,碎叶河的夜间却没有蝉鸣蛙叫,寂静的似乎能听到身前身后人的呼吸声,连带着他的心跳声。
“为了傅家,”良久,傅瑜哑声道,“……我会活下去。”
傅瑜背对着斐凝,两人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傅瑜继续道:“但我终生,不会再娶妻。”
斐凝脸上突然缓缓露出一个笑来,虽在笑,眸中却隐隐透出泪意。
“……阿凝,”傅瑜问,“你为什么要进去找我?我知道,你一向冷清冷情,做事之前总要三思而行,但是那么危险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进去找我。”前面说的时候还是问句,到了最后一句话,傅瑜已经是笃定的语气了。
斐凝却道:“你还记得在永安,你给我和莺莺演示的那个戏法吗?”
“你是说用纸烧开水吗?”
“没错,”斐凝解释道,“你当时说的燃点一词后来我翻阅百书也没有找到,不过那个戏法还是给了我一个启发。我在进火海找你之前,先将自己的衣服打湿了,按照你的说法,便是火烧到身上,也要先把衣服上的水烤干。”
傅瑜却突然笑出声来,他笑得深,止不住的弯下腰来,让斐凝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的伤口。傅瑜突然回身,看着她的,道:“阿凝,你别解释了,你越解释越慌乱。你本不必进去的,可你还是进去了。”
“阿凝,我本以为这一天要很久以后,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你的回应的,”傅瑜道,“你能这样,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傅瑜脸上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声音却隐隐有些哽咽。
斐凝看他,目光柔柔的,没说话。
傅瑜被她看的有些经受不住,他默默动了下喉结,突然道:“阿凝,其实我那天以傅家枪法对敌,还有最厉害的一招没有使出来,你知道是什么吗?”
斐凝已经有些习惯傅瑜的跳脱性思维了,她顺其自然的问:“什么招式?”
傅瑜低头看了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肩膀,咧嘴一笑,轻声道:“单手俯卧撑。”
斐凝不解其意,傅瑜继续口胡:“要是你不喜欢听这些招式,我们谈些诗词歌赋也行?”
“……你想说什么?”斐凝问。
“聊一些宋玉巫山神女的神话传说,说一些君瑞莺娘的风花雪月,不然谈谈李后主的‘划袜下香阶,手提金缕鞋’也行?”傅瑜一脸正色。
分明是五月初五端午的夜,两人刚经了一把烧透半边天的大火,此时入眠,却也春潮带雨,一|夜云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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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瑜:阿凝你看,前面开来一辆绿皮小火车。
斐凝: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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