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定安帝便将姚盼叫到了紫宸殿,商议后日英华宴的各项事宜。
表面上说的好听,叫做英华宴,事实上众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这是给太女选定夫婿的宴会。
依照云環帝定下的制度,进入后宫的男子不论士庶,均可以协理政务,无需通过考核,只需女帝开恩允准。
这对于一些家境贫寒之人算是难得的便利,然而要通过宫中考校,参与英华宴还是十分困难的,没有点真材实料不行。
不过,若能成功入得东宫,便可以获得与幕僚同等的待遇,这样一来,后门走得算是相当正大光明了,譬如那位女帝的元夫,便是从一个小小的郎侍,一路坐上了宰相的位置。
此次宴会由姚盼的小姑姑,定安帝同母妹妹丽阳长公主全权负责筹备,而太女太傅宗长殊从旁协理。
说起这位丽阳公主,在封地固居多年,此次入京定安帝只说是看病寻医,话里话外,恐是要久住的意思。
姚盼甚是觉得奇怪,只因前世这位姑姑至始至终都在封地好好待着,而后染病去世,一生未曾进京。
幼时二人见过几面,倒也不算生疏。
姚盼遵照定安帝之意,前去拜见了一次丽阳长公主,彼时这位小姑姑撑着病体与她用膳,席间连连咳嗽。姚盼见她面色实在不佳,留下一些补品便告辞了。
三日后,英华宴如期而至,姚盼站在花木深处,往场中观望。
荷荠在一旁拎着灯笼,把四周照亮了一些,姚盼大略扫了一眼,时候还早,场上只有零星几人。
入座的几个公子正互相把酒寒暄,瞧着容貌平平,气度也分外普通。
荷荠不满,低声道:“陛下授意让公主筹办宴会,就给殿下安排了这些?未免也太不上心了。”
姚盼摇了摇头,只问,“先生呢?”
“宗大人在那处。”荷荠遥遥一指,姚盼循着望去,果见一白衣人孤坐树下,距离主座不过几步。
杏花沾衣,神情瞧不分明,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一般,与其他人把酒言欢、颇为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显得分外凄清孤独。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向他走了几步,长长作了个揖,而后直起身子,朗声谈论着什么,宗长殊只微微颌首倾听,却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那公子的神情愈发不满,隐隐有一丝轻蔑。
荷荠点评道,“大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孤傲。”
这时,宦官忽然敲了一声锣鼓,吊着嗓子唱喏了一声。
方有几人,从东方的一条小径翩然走出。
乃是四名男子,或执羽扇,或执酒壶,侧目谈笑,声音琅琅,行走间步履轻盈,衣带当风。额束长带,系在脑后,走动之时,藏蓝色的带子与乌发一同飘扬。
好不风流蕴藉。
榜上有名的江南四大才子,竟然齐聚英华宴,顿时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姚盼有些惊讶,若她记得不错,前世她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这四大才子仗着素有才名,自视甚高,颇为倨傲孤冷,立志闲云野鹤,直言对宫廷权位没有什么兴趣。
如今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只要是人,哪有不爱权力的呢,只因前世她的名声不好,这四大才子,自认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不来赴宴,不过是怕世人议论罢了。
上一世的姚盼成日里跟着世家纨绔子弟厮混,仗着太女的身份无法无天,京中颇有传闻,说她还未及笄,便在府上豢养数位小倌玉郎,花天酒地,种种事迹俱是不堪。
故而,虽她身份贵重,容貌不俗,那次的英华宴,只来了几个平日里要好的世家子弟,撑撑场面,却是没几个真心愿意留在东宫侍奉的,元夫之位,自然没有结果,一空置便是多年。
宗长殊今日穿了很简单的素白长衫,发髻用一根竹节簪绾起,余下披在肩上,远远望去,跟一幅水墨画似的。
四大才子入得场上,竟是直接向他走去,对一路上世家公子的邀约与敬酒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狂妄之气惹得几人频频皱眉,看过去的眼神颇为不满。
先前那与宗长殊说话的公子哥儿,也被这四人毫不客气地挤到了一边,脸色铁青,低骂了一声晦气。
看到这里姚盼方才知晓,原来这四大才子慕名而来,慕的,竟是这位太女太傅的声名。
这些人纷纷聚拢在白衣男子的四周,宗长殊被这些学子环绕,想要起身回礼,却被那些人劝着又坐了回去。
他无奈垂目,远远地看去,仿佛端坐于高山之巅的一朵雪莲,神色间,却没有素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
低眉敛目,侧脸弧度柔和,平易近人。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姚盼远远看着,面露不解,此人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却是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过去。
荷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姚盼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可要奴婢前去通报一声?”
“不必,”姚盼摇头,“若我此时过去,因我身份,那些人定要拘泥,反倒坏了气氛。先生难得有这般好兴致的时候,此刻唐突前去,反倒搅扰了先生。”
她唇边噙笑,“宴会既然还未开始,我们先随处走走,听说姑姑在花厅中放置了好些彩头,咱们瞧瞧去。”
荷荠点头,跟在姚盼后面,一边提起灯笼,给她照着前边的路,一边絮叨着,“说来宗大人也算是京中的风云人物了。他不收门生,一年却有月余的时间,客居于东华书院,许多庶人子弟前去求学,都会顺便拜访一下他。”
怀着好奇巴结钦慕等等的心思,探访这位年轻的高官。
或求指点仕途,或与共研学问。
“宗大人年纪虽轻,却博闻强识,与那些学子们也没有什么年龄上的隔阂,讲起学来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叫人心服口服。久而久之,便得了个退寒先生的雅号。”
“退寒先生?”
荷荠点头,“说他名声在外不好相处,可若一旦与人研究学问,便褪去了平日的冷漠,让人如沐春风,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倒也确实。”姚盼赞同道。想起方才所见,月色之中,那样的宗长殊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可若他当真是一个醉心学术之人,又为何会搅进这京中风云,参与到尔虞我诈的权术争斗之中?也许,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笼络人心,圈拢人才。
这伪君子真是做到了极致。
姚盼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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