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来便有伤感了。
太子看向皇帝,终是再如何养尊处优,皇帝白皙的皮肤上已失去了象征着青春的光泽,银丝皱纹不知何时爬上了皇帝的身躯。眼前这个人,较之他记忆中的那高大伟岸的父亲,仿佛平白缩小了一圈似的。不知是寒食散摧残了他的精神,还是女色和丹药戕害了他的身躯。
皇帝已有了明显的佝偻老态。
也是,天宁节后,皇帝就将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太子沉默。
皇帝望着他,仿佛透过这个孩子的身影看到了另一个人,目光变得辽远而宁静。
皇帝叹息:“要是你母后还在,该有多好啊。”
见皇帝陷入往事一时不能自拔,太子恭默守静,心里却在想,这句“母后”,指的究竟是燕氏元后,还是他记忆更深处的那个温柔的骆皇后?
好在这般回忆往事的时间并不长,皇帝醒神过来,召太子至身侧,沉声道:“诸国来使中,鞑靼、扶桑……”
太子躬身,附耳细听,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洒下一地的斑驳的碎金,他们的身影透过光,被投在雪白的纸屏上,一坐一立,恭敬绰然,温馨有余。
华滟先去了马厩,公主降尊来此,弼马官无有不从的。其中有一匹雪白的母马,高大矫健,性格却温顺,华滟一眼便看中了。
弼马官忙笑道:“奴婢定会好好照料这马。”
华滟点了点头,说一声“赏”,便有身边人上前打赏一张金叶子,这弼马官就殷勤地将那马另牵了出来,系到单独的草棚下。
好叫其他贵人知道,这匹马已被选中了,有了主人。这是做给华滟看的。
她微微一笑,灼灼生辉,直把那弼马官看直了眼。
濯冰暗自皱皱眉头。这行宫下人,终究少了几分调教。她侧身挡住了华滟,恭声请示道:“殿下既想打马球,不如提前去击鞠场看看?”
华滟道:“也好。”
行宫花木深深,不似皇宫道路四平八稳。华滟和女使的身影转入浓艳的草木中,弯了几弯,就再看不清了。
到了击鞠场,已是午后时分了。
喧腾的阳光极盛。而击鞠场场地开阔,周遭没有树木遮挡,愈发晒人。
华滟才靠近,便能闻到场地里浓郁的青草气息。都说雨时草色遥看近却无,但在盛夏高透的蓝天里,茸茸如茵的草场颜色也被逼晒成淡淡的金黄色。远望不见绿意,反而是郁馥的灿金。
击鞠要两队至少共十四人,才能跑上一场。华滟今日得了皇帝首肯临时起意跑来鞠场,周遭除了负责看护草场的竟无一人。她也知今日是组不起队的了,只好先回柔仪殿去。
命了奴婢取来纸笔,华滟认真写了十几份帖子,令奇墨送去各府贵女处,约上几个鞠蹴过的玩伴择日前来打马球。
写到最后一张帖子时,华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执笔填上了华沁的名字。
且不论各府贵女、宗女接到邀帖如何作想,至少华沁很快就派了人过来说,她虽不堪骑马,但也愿意在旁为华滟助威喝彩。
约莫过了两三日,不管是使臣还是勋亲都已初初安顿了下来,静待十五日的天宁节之宴。在此之前,有公主皇子邀了臣工亲眷去草场打马球,便算是盛宴之前的序曲了。
这日清晨,华滟换上大红妆花羽缎裁成的箭袖骑装,腰缠金鞭,去到马厩牵出大白马,骑上直奔击鞠场。那里已有不少人候着了。
皇帝虽许了华滟虽她挑马去打马球,但也不会时时关注这等小事。还是他于园子里散步时,遇到二皇子华湛一身劲装匆匆而过,叫下他问明了前因,愣了一愣,便摇头笑开:“随波真是……罢了,朕也去瞧瞧吧。”
语罢便要摆驾回宫更衣。华湛走也不是,等也不及,只好尴尬地立在那。
张胜全悄声提醒:“陛下,您忘了吗?今日传了胤国公和鞑靼四王子入宫觐见的。”
皇帝不以为意:“那就叫他们去击鞠场上等着便是。”
第28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8
御辇停在林荫道里, 皇帝临时起兴,步行去击鞠场。
华湛陪在皇帝身边。皇帝一看到他便有些不得劲,皱眉道:“不是说随波邀你去击鞠吗?整生还赖在这里?”
华湛对于皇帝喜怒无常的态度早就习惯了, 因此躬身浅笑着道:“儿臣想多陪陪父皇……”
皇帝怫然不悦:“朕还未到要儿子看扶的地步!去!”衣袖甩过华湛的脸颊。
龙袍多刺绣繁复沉重,又缀有金片银珠,拂过后华湛的脸上迅速就浮凸起了红痕,嵌在他白净阴柔的面容里,很是突兀。
皇帝看见伤痕心下便有些后悔,只是他为一国之君, 误伤的又是自己亲生儿子, 不好意思拉下脸来道歉,于是硬邦邦道:“快些下去罢。”
华湛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的皮肤本就生得薄, 方才这一下力道实属不清, 只觉指尖触及的肌肤滚烫浮肿。
他慢慢拢了手,长身拜了下去, 语气平静:“臣遵旨。”
随后就着拜退的姿势倒着走了几步,直至消失到皇帝面前。
张胜全站在皇帝边上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皇帝不喜这个男生女相的次子,在宫闱之中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了。只是旁人有时会猜测, 皇帝究竟是厌恶二皇子的容貌,还是厌恶他那洗脚婢出身的生母曲嫔?
华湛退到皇帝看不见的地方, 这才直起身来。
他面无表情地拂过自己的脸。脸上的伤痕被太阳一晒, 火辣辣地疼。
随侍的宦官瞅着他的脸色, 低声道:“奴婢去给您取点冰来。”
华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脚下却没有停,快步沿着林荫道朝击鞠场走去。
眼看着就要走出树荫了, 中年宦官心疼道:“您脸皮子薄,再叫日头一晒恐怕会更严重,殿下还是暂且在这歇歇,待奴婢去取了冰来敷上再去罢?”
脸皮已胀得通红,华湛把手背贴上去,能感觉血液在血管中流动,随着心跳突突地痛。他浅笑,对着照料自己长大的中年宦官礼貌道:“那劳烦曹伴伴快些,不然去得迟了叫永安等我,就又要挨一顿训了。”
贵为皇子,还能挨谁的训?那自然只有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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